好像自从我记事起,除了我父亲母亲,对我最好的就是馨儿了。
馨儿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私交甚好,巧得是我和馨儿母亲又都是相差无几地有了身孕,于是我父亲和馨儿父亲便商议了这桩指腹为婚。
在我几岁时发过一场高烧,病愈后,父亲觉出了我的呆滞,便与馨儿父亲商议废了这桩指腹为婚的大事,但馨儿父亲母亲可能时碍于情面,说我只是稍显有些憨,说等几年,等长大些再做决定不迟。这一等,便是等了十几年。
母亲每次和我说起这些是总是要流些眼泪出来,抱着我的脑袋道:“我的傻儿,那馨儿姑娘是多好的女子,可你偏偏生得这般憨傻,看来你这辈子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了啊。”
我便笑了,说:“母亲,馨儿喜欢我,她答应给我做媳妇了。”
母亲只得流着泪道:“唉,不知道你上辈子做得什么孽了,今生今世被那天上的神仙这样惩罚你。”
我上辈子做什么孽了?什么孽?孽?孽?
母亲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怎么会这么不安呢?还有阵阵疼痛。
这种疼痛有过,每次我想馨儿得时候就会这样疼一下,见了馨儿便会更疼了,觉得心里总会隐约另一个人来,想啊想啊,可是,另一个人到底是谁呢?
从小,我就和馨儿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去看我父亲作法。那些口诀,馨儿总是背诵得比我快很多。很多时候我和馨儿便在我家里学着父亲的样子也弄些开坛作法的游戏,馨儿对这些颇感兴趣,经常与我一起去看父亲作法,于是在家中玩耍时也弄得头头是道,偷拿了我父亲的令牌,法杖,钟,法剑,法印,磬,笏,如意,幡,云铛,木鱼,铙钹,麈尾等法器,又肥大地穿戴了那道衣,云鞋或朝靴,戴了混元巾或九梁巾,像模像样地对我讲:“我做高功像不像?”
我嘿嘿笑着答:“像。”又急急地问,“那我做什么啊?”
馨儿便学着父亲的模样捋着没有胡须的下巴道:“你嘛,你做侍香好了。”
馨儿聪明,玩耍时各种仪坛设置全都精通,那斋坛,蘸坛,戒坛,万法宗坛等等乱糟糟的样式常惊得我目瞪口呆,后来长大了些,我便再不愿意和馨儿玩这样的游戏了。
因为每当馨儿念咒道:“天罡大神,日月常轮,上朝金阙,下覆昆仑,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真武曲,破军辅弼,大周天界,细入微尘,玄黄正气,速赴我身,所有凶神恶煞,速赴我魁之下,母动母作,急急如律令。”
再这样咒曰之中,我总是隐约见到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显身于空气之中,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便消失了。
我告诉馨儿时她不相信,问我:“见到何人了?”
我答道:“不知道,但若你念的是太上老君,我见得便可能就是他了。”
我这样说时馨儿总是笑得花枝招展,我知道馨儿不信,但每次玩耍时总会让我见到那老者,次数久了,我便有些怕了,再不愿意和馨儿这样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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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儿把我领回家中,弄了清水给我洗了伤口,擦拭脸上淤血的地方,红着眼睛问我:“疼么?”
我如实答:“疼。”凑近了闻了闻馨儿,说道:“馨儿,你身上真好闻,真香。”
馨儿一下红了脸,推了我一把,道:“傻子,你又胡说了。”
我委屈地答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啊,是香嘛!”
馨儿又上前来,拿着秀巾蘸了清水擦我的脸和双手,口中道:“下次遇见付义那些人,躲远了就是,别再招惹他们。”
我却只是很欢喜的闻着馨儿身上的香味,嘿嘿笑着说:“挨了打有你给我擦脸,还能闻你身上的香味,多挨几次打也无妨。”
馨儿眼睛看了别处,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戳了我头,道:“你这傻子,说你傻,却会这般的甜言蜜语。”说罢又开始给我擦起手来。
擦着擦着便停下了,怔怔地看着我的手发呆,道:“傻子,你手背上这块……”
“哦。”我自己也看了看,答道:“不是和你说过,我母亲说是叫胎记。”
“在我看来,却不是,”馨儿看着我手背上的胎记,用手指点了些唾沫放在上面使劲了蹭了几下,道:“你看,我轻轻一蹭,那东西便也像疼似的躲,接着你这手背上便像有汗一般湿起来,可人这手背怎么出得了汗呢?你这手背的湿,却像是你那胎记流的眼泪了。”
我被馨儿说得好奇,自己也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那东西,像雪花一样浸在我手背上的皮肉里,细细地看,倒真像一滴眼泪。
我好奇的也用手去触摸……突然间,那头像裂开一般的疼了起来,朦胧里一个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子从我眼前瞬间划过,不见了踪影。
却有一个声音开始反复。
“素,以后每次天界大赦之日,我便带你来人间看雪好不好?”
“素,以后每次天界大赦之日,我便带你来人间看雪好不好?”
“素,以后每次天界大赦之日,我便带你来人间看雪好不好?”
“素,以后每次天界大赦之日,我便带你来人间看雪好不好?”
“素,以后每次天界大赦之日,我便带你来人间看雪好不好?”
…………
“啊————!!”我疼痛得双手抱住了头,跌翻在了地上。
馨儿慌忙俯身拉我:“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那剧烈得疼痛只是一刹那,便好了起来,我在地上坐起,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声:“素衣。”
馨儿在一旁愣了愣,问道:“你在叫谁?”
“我不知道。”
“素衣是谁?”
“我不知道,就是在我脑子里的一个名字。”
馨儿把我扶起,摸着我的额头道:“你这傻子,莫不是中邪了吧?”
“嘿嘿,嘿嘿。”我笑着,心里空空的,素衣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