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有点儿闷气,本来说好的,今天周末,老爸带她一块儿去游长城,玩儿一天的。为了这个,她推掉了同学一块儿出游的邀请,一大早就来到了爸爸所在的巨贝饭店。谁知她来了以后,没见到爸爸的人,却看到一张纸条,上书:等我回来。她看见这个字条,很不满意,但你碰上这样的老爸,还能有有什么办法,还是耐心的等吧。
这家在京城里再平常不过,一点儿也不显眼的饭店,其实就是巨贝县的驻京办事处。别看外观不怎么样,内部装修却是第一流的。周慧爸爸名义上是经理,实际上干的是跑各个部委,给县里争取项目、要资金、疏通关系的工作。在三楼,专门给他爸爸一个带套间的办公室,装修得很高档。
周慧坐在套间里的电脑桌前,对着电脑屏幕生闷气:这个老爸,真的是很不讲信用,定好了的事情,说变卦就变卦,眼看着该出发了,却又来了个电话,说他有要紧的事儿回不来了,叫我自己安排。你说,现在都十点多了,我还能去干啥!
正在周慧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开门和说话的声音:“小周不在,你怎么有他的钥匙?”这人说话带点京味,声音很陌生,但他把老爸叫小周,肯定有些来头。
另一个人的声音,周慧听起来却很熟悉:“前天,我刚到BJ,他就给了我一把钥匙,说这里安静,没有人打扰,说话方便。”跟着就听见两个人用钥匙开门、进门、坐下来的声音,周慧想,后面这人口音熟悉,会是谁呢?
周慧看了看关着的房门,抑制住了好奇心,决定不和外边的人打招呼。可她又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于是,打开了她早就知道的一个钮,戴上了耳机,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外间的情况。关于这个钮她问过他爸,自己的办公室,要摄像头干什么?他爸说你不明白,我这个替全县搞公关的脚色,经常要过手大量的钱物,要不就是办一些容易被人误解的事情,不留下来点什么,时间长了就怕说不清楚,干脆录下来,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在屏幕上,周慧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是巨贝县黄金局的局长林志荣。林伯伯和周慧爸爸套得很近乎,有几次,来BJ上学或是从学校回家度假,都是坐林伯伯的专车,他对人挺亲切的。
林志荣打开了一盒软中华,抽了一支递给他对面的那个人,客气的为他点着火,低声下气地说:“马处,你前几天给我说的那件事儿,我仔细想了想,那可不是一件容易办的事儿。而且,说句老实话,不是一般的难办,十分扎手,要触动好多人……”
那被叫做马处的,左手接过了烟,另一只手正在捋着他头上已经不多,几乎盖不住头顶的稀疏的头发,一听这话,立马停手、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林局的话:“林局,你这话就说得不地道了,要是好办的事儿,还用劳您林局长的大驾吗!”话一出口,马处自己也感觉有点太过了,放缓了口气说:“说实在的,这个事儿也许有点难度。不过,放在您一个主管局长的手里,弄一个金矿的采矿权,我想,应该不算太难。”
林局轻轻地摇了一摇脑袋,吐出烟气。他见对面的马处长,已经开始吸他递过去的那支烟了,就安下心来,顿了一顿说:“马处,你没处理过这方面的事,就不知道这方面的难处。采矿权和采矿权不一样。如果新办一个地段的探矿权和采矿权,按程序办,有什么难的?问题是你要办的这个银铜沟金矿……”
“银铜沟金矿怎么啦?”马处不以为然地说:“难道那个****轩还有什么厉害的背景不成?”
“那倒不是!”林局从沙发上站起来,到了热水器那儿,取出两个一次性杯子,又从一个包装精美的茶叶筒里倒出一些茶叶,泡了两杯茶,端回来放在茶几上,顿时一股茶香弥漫在空气中。他向马处让了一让,坐了下来接着说:“银铜沟金矿现在的矿主****轩,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农民,他哪里会有什么厉害的背景,这一层不用担心。……”
“量他一个土老帽,也不会有什么硬实的后台。既是这样,那还有什么不好弄的?”
“问题是这个矿,这两年太有名气了。****轩不知那辈子烧了高香,三四年来连续打到的都是特别富的富矿。矿石品位最高的时候,每吨矿石的含金量竟然达到三百多克,平平常常采出来的矿石每吨也有四五十克品位。连****轩自己也想不到,他们这两年竟然积累了五千多万……”
“两年弄五千来万,这在你们外地也算不少了。”马处有些不屑的说:“可在京城,那算什么呀!蒋老三那样的主儿,凭他的背景,弄个楼盘或是倒上一块儿地皮,整个三两亿,也不在话下。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儿,非要去你们那儿弄这个金矿呢?”
林志荣先把马处面前的茶,端给他,见他接住了,才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抿了一口:“所以我也奇怪,蒋总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呢?”
马处低了一下头,那一绺不多的头发又落下来,露出了光亮的头顶,他习惯的又一次捋了上去,不解地说:“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绕?”
林志荣神秘的放低了声音说:“这里头有个大秘密,要不,以蒋总那样的身价,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外县的小矿吗?不过,有些事儿,知道了就行了,不必外传。****轩他们几个在农民里面,也真算得上是有眼光的。他们行了大运,弄到这么多的钱,可并没有胡花乱用,除了添置采矿设备和选矿设备外,还花大价钱请地勘队布点,做了两千米深度的钻探。一千五百米以下的那些富矿不说。光是六七百米和一千米左右就有两处面积虽然不大,品位却很高的富矿,估算蕴藏的黄金至少在一百五十吨以上。这么多的可采储量,潜在价值至少在二、三百亿……”
原来对这事很有点不屑的马处,也有点吃惊了:“二三百亿!怪不得!他可没对我说……”
“蒋总没对你说,也并不是对你见外,因为这事不能叫太多的人知道。不是你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对你说的。你以后也别跟他说我给你说了这个,就当咱俩在这儿没说。”林志荣小声说:“****轩他们还是很会来事儿的,他们看到这个结果,害怕别人知道了眼红,立马拿出来二百万封口费,上下打点,请地勘队凡是知道这个事儿的都帮他们保密。所以,地勘队出的报告,根本就显示不出来有什么富矿。我们县局、省局、地矿厅这些直接主管的单位都被瞒过了,存档的资料全都做了手脚。不过,再保密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漏出来了,竟然传到了蒋总那儿。”
林志荣看到马处眼睛一亮,露出了贪婪的神色。马处咽了一口口水说:“二三百亿,那倒是值得搞一搞。既是这样,林局你就一定要把这个事儿办成。弄好了,凭蒋老三他老子的能量,把你们那个县委一把手提到市里,弄个常委。那确实费不了什么事儿。不过,跑晋升这种事儿,要说难办,找不着合适的人,确实也难办得很。你们县里那个一把手,能让你帮他活动这个事儿,你们的关系肯定不寻常。你一定知道,他为了提到市里,这几年下了多大的功夫,花了多少钱,办的咋样?还不是没有什么进展,他自己当然知道有多难。可要是说容易,也还真容易。只要你老林把蒋老三这个金矿的事儿办好了,他叫他爹动用上边的关系,做做工作,从上面打个招呼,你们老一盼了多年的事就可以实现了。你要是办成了这事儿,你们老一还能亏了你?我说的你不信?”马处盯着林志荣看了一会儿。
林志荣没有急于回应他,而是拿起两个人的茶杯,到热水器那儿续上了开水,这才回来坐下很郑重的说:“马处,我可绝对没有不相信的意思,我知道有我们省一个小县的书记走你们的路子,直接被弄到了省里,怎么能不信?我只是说,这个矿的事儿办起来很难,难处不光在于这个矿太富了,太惹人注目。更在于****轩这几个人,太会弄事儿了。他和他那几个老伙计,都是很有眼光的,他们发了财,可没像别的那些暴发户那样,光知道自己炫富,盖大房子、买豪车,惹人眼红。他们不一样,知道自己发财了,要回报社会,留个好名声。不光捐建了三所希望小学,还修路、搞公益、资助贫困学生和贫困户,在远乡近邻的口碑都很好,县里还把他们树为榜样,给****轩评了劳模,选上了省人大代表。”
马处好像有些明白了:“这种人确实比那些好张扬的暴发户难对付,那些好张扬的,老百姓恨死他们了,巴不得他们倒霉,谁关心他们的死活。这种人就不……”
“所以,我说这事儿办起来有难度呀!”林志荣对对方的理解,很欣慰。
没想到,马处突然很生硬地说:“再难也得办成!”说完了又感觉有点儿过分,就把口气和缓了下来说:“你说的我明白,要是弄得太露骨了,就是****轩自己不出来说话,也会有人出来替他说话,那样麻烦就太多了。办这种事儿,咱们绝不能留一点后遗症。不过,好像应该能找出不显山露水的办法,比如土地权属呀,或是搞个外商合资呀什么的,我想总能想出办法来,你好好琢磨琢磨,我也可以找几个会弄事儿的,去考察考察,帮你出主意。二三百亿呀,费点事儿值得!不过,还是得你多操心。”
林志荣有些为难地说:“我尽力吧!”
马处又强化了口气:“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做成。要不然,你对你们老一,我对蒋老三都没办法……”
马处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看了看赶快接听。他听完了电话对林志荣说:“林局,小周来的电话,他在蒋老三那儿。他说,蒋老三安排了饭局,要咱们这就过去,他还问咱们在哪儿,我说就在他这儿,他叫我看看他女儿在不在,要是见到了跟她说不要等他了,他正忙着。我怎么认识他女儿?你瞧,蒋老三对这事儿还是挺重视的,我可给你说在前边,你要给他泼凉水,这条路就断了。你怎么啦……”
林志荣一听小周说他女儿,犹豫了一下,立刻警惕的从沙发那里站起来,直奔套间门,看了看是锁着的,不放心的又敲了敲门,连续的喊了几声:“周慧!周慧!”
周慧几乎随口答应,但她忍住了,一声不吭,任凭林局长在外面喊她的名字和敲门,一直到马处不耐烦了,对林局长说:“林局,不像有人,别那么敲了,咱走吧!疑神疑鬼的。”
林局见敲门、喊名字都没有反应,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就放心的转过身来,追上已经走到门口的马处,开门出去了。一直紧张着的周慧,这才放下心来。她自己也奇怪,明明知道,只要自己不出声,他们既不可能打开套间门,也不会知道自己就在套间里,为什么自己心里仍然是这么紧张得不得了。周慧从他们说起银铜沟金矿,就开始注意了。她现在想的是,要尽快告诉与这事儿有关的两个人,一个是****轩的二儿子李泉,一个是****轩的外甥林帆。她把这部分视屏转录到了自己随身带着的U盘上。
把那些东西转录到U盘上之后,周慧又想从她爸的工作日志上,查出那个马处长的具体信息。翻开一看,周慧吃了一惊,老爸的关系网还真不小,光是最近联系的相关单位的处长就有好几十个,其中就有三位马处长,该是哪个呢。那本日志只是记下了某月某日和谁谁在哪儿有饭局,以及第二天要和那些人有重要约谈和应酬,陪着谁一同去这一类的事情,其他再也显示不出什么来。她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帆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