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是来此做皮货生意的商贩,走南撞北懂得多处语言,见状更加惊慌。
因为普通山贼打劫,要的只是财物,一般不会伤人性命,而女真人在南方嚣张跋扈惯了,视宋人如同蝼蚁,想杀便杀要剐便剐,碰上只能自认倒霉。
商贩见随从眼珠通红,虽不知哪里得罪对方,却自料性命难保,遂起拼命之心,屈膝朝那随从胯下狠狠一撞,恰好撞中对方命根子。
命根子是男人最娇弱的器官之一,即使童子功金钟罩之类的横练功夫,也难将其练得周全。
随从遭此一击,立即滚倒在地,痛得汗如雨下。
商贩一击得手,行李也顾不上了,开门拔腿便跑,哪知一条腿刚刚跨出门坎,脚下一空,被人倒着拎回去,回头一看,却是完颜宗达。
完颜宗达冷冷看了地上的随从一眼,道:“你们怎么一回事?”
商贩听他说的是汉语,暗暗舒了口气,道:“在下也不知道,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他拖到床下,说要割断我的喉咙。”
“是么?”完颜宗达皱了皱眉。
他这一觉睡得很香,并不知道打鼾的事。
商贩见他不相信,道:“你若不信,问问他就知道了?只是……只是这厮似乎是女真鞑子,待会可得小心一些。”
商贩昨夜睡得早,不知两人是一路的,最终还好心叮嘱了一句。
此时,那随从已经缓过气来,闻言怒道:“你个鸟货,当着七爷的面还敢辱骂女真人,真是不想活了。”
随从自打娘胎出生以来,从未吃过今天这样的亏,气急败坏下终究还是叫破了完颜宗达的身份。
“七爷?”商贩调侃道,“七爷是谁?是你?是他?还是我呀?”
他只道完颜宗达也是宋人,只要是宋人,没有不恨女真人的,如今屋中倒有三个是宋人,当然不用害怕对方了。
话音刚落,耳边有人轻轻道:“七爷是我。”说话的自然是完颜宗达。
商贩吃了一惊:“你?”
完颜宗达面无表情道:“的确是我。”
然后冷冷望着那随从,道:“我一再警告过你,不要随意乱说话,看来,你是记不住了?”
随从脸色一变,爬起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奴才一时气急,忘记了七爷的嘱咐。”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商贩当然全都明白了,趁着两人没注意,突然身子一弓,往门外窜去。
“奶奶的,你还想跑?”随从眼疾腿快,跟着一跃而起,紧紧追在后面。
那商贩不止一次在此下榻,对店中地形颇为熟悉,一出门口,便往左边飞跑,那里是客栈的马厩猪圈,旁边还有许多放置杂物的小房间,只要跑过去,黑灯瞎火肯定不易找到。
眼看就要逃脱,黑暗中突然烁起一点亮光,商贩向前一扑,趴在猪圈栅栏上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随从跑过去一看,那商贩双眼圆瞪,早已没了气息。
随从忍不住赞道:“七爷的无影钉似乎又厉害了许多,不知奴才有没有这种福气,学得七爷的三成也好。”
完颜宗达淡淡道:“可惜即使我愿意教你,你也学不会的。”
随从道:“谁说学不会?只要七爷肯教,奴才保证学得像模像样……”
“保证?”完颜宗达苦笑了一下,道:“你连七爷的一句话都记不住,又谈何保证?”
随从顿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完颜宗达道:“对了,刚才你为什么将人拉下床来,还说要割断人家喉咙?”
随从嗫嚅道:“他……他打鼾,打得我睡不着。”
“就因为这事?”完颜宗达皱了皱眉头。
随从搔了搔头,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他说梦话,还冲……冲我耳边笑……”
“另一个人?”
完颜宗达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刚才闹腾了那么久,这人居然一直没出声,他是真的睡得那样沉么?
心里想着,脚下一抬回到屋里,往床上一看,偌大的一张床早已空无一人。
“坏了。”完颜宗达心里一紧。
随从道:“一个乡下人,有啥要紧的?”
完颜宗达道:“这儿离牛庄并不太远,怕只怕他与那苏醒的爷爷奶奶有啥关系,到时捅破我们的身份,想要骗出符囊可就不易了。”
随从笑道:“小东家也太小心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完颜宗达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知道那人应该不会从门口出去,抬头见窗户大开,便双双从窗口跃了出去。
窗外是一大片杂乱无章的农舍,两人一直找到雄鸡报晓,也没找到那个乡下小伙子。
眼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两人不敢再找,更不敢回到那家客栈,只好匆匆来到渡口,租下一艘船往牛庄而去。
牛庄这些天热闹得很,原来明天是廖屠夫儿子大块头和同庄陈猎户的女儿陈小娇结婚的日子,山里人有“红七白三”的习俗,也就是说红喜事操办七天,白喜事操办三天,廖屠夫是庄上首富,人缘也不错,自然更加热闹。
中午时分,淮河堤上匆匆走来两人,仔细一看,正是完颜宗达和他的随从。
两人不敢往热闹处凑,先在庄中闲逛了一会,然后问路边正在玩耍的两个男孩,道:“你知道苏醒的爷爷奶奶住在哪里吗?”
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孩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
“那么你呢?你知道吗?”完颜宗达接着问另一个小孩,并从怀中摸出几颗糖塞在他手中。
年纪稍大的小孩笑道:“你也不用问他,我们庄里根本没有姓苏的人家。”
“没有姓苏的人家?”完颜宗达愣了一下。
男孩道:“你若不信,问我四爷爷就知道了。”说着,往不远处的巷口指了指,那里有个老头正在修补渔网。
完颜宗达笑道:“好,那谢谢你了。”
同样给了几颗糖,然后朝补渔网的老头走去。
老头耳朵有些背,问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只是苏醒在牛庄的时间不长,加上事情过去了好几年,能记得他名字的寥寥无几。
老头道:“不要说我们庄上,附近几个庄也没有姓苏的,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如果只是小孩这样说,完颜宗达自然不信,可这老头显然已经年过花甲,且还一脸忠厚,这样的事当然不会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