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骆王传
第三章荒野寒夜云裳长剑
第一回第四节
傍晚,骆英早早找客栈定下两间上等房,又领欧阳踏雪找了最气派的酒楼吃饭。
晚上,两人各宿一房,骆英自然睡不着,想骆雁姐妹,想惊龙山一场恶梦—然而更多的想的却是想欧阳踏雪: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想她的弯眉杏目,樱唇桃腮—更想那一轮弯月下,她以膝代步,抬自己上华山,“踏雪姐姐,英儿自知配不上你,这辈子给你为奴为弁就是!”
欧阳踏雪又何尝睡得着?满脑子都是骆英的影子,却知道他已有妻子,又能奈之若何?少女正自伤神,就听隔壁骆英一声凄苦的呻吟。欧阳踏雪不由得心下一紧,赶紧起身下床出屋到他门前,“英儿,怎么了?英儿?”骆英道:“没,没怎么。踏雪姐姐,你快回去睡罢。”
欧阳踏雪听他说话声音都变了,一推门,门却没关。欧阳踏雪往里一看,只见骆英早已滚落床下,紧紧蜷缩在墙角,脸上身上都是汗,赶紧过来问:“英儿,怎么了?你的伤不是都好了么?”骆英道:“鸦片针,他们给我打了鸦片针。踏雪你快出去,我怕我管不住自己。”欧阳踏雪吓了一跳:“你想干甚么?”骆英咬紧牙关忍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大声道:“我想杀人!”一声大叫,抓了神龙剑破窗而去。
欧阳踏雪自是不放心,下楼急追。
镇外一片树林里,骆英一边破口喝骂,一边发疯般把剑狂砍乱斩,树枝树叶粉碎如雨落下,碗口粗的树干迎刃而断。欧阳踏雪越看越是骇然,“英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把天翻过来吗?”骆英又哪里肯听她—
长夜漫漫,冷风刺骨,骆英却不停歇,甚么粗话脏话都骂出来了,这一片树林砍完,又找另一片。直砍了四片树林,天也亮了。
骆英累极,仰天倒下,“老天爷,你杀了我罢,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啦!”蓦地只见欧阳踏雪跪在他身边,轻轻摸了他头,“英儿,你很痛么?”
骆英心下一震,“踏雪姐姐,我想叫你一声雪儿,好么?”欧阳踏雪点点头,“好。”骆英便叫道:“雪儿。雪儿,我要死了,你快找你爹爹去罢。”欧阳踏雪道:“你别胡说,那么重的伤,你都没死,”骆英道:“这回不一样,那么多鸦片针—雪儿,你行行好,快杀了我,快杀了我。”欧阳踏雪道:“我不,英儿,你不会死,咱们去找师祖爷爷。”骆英道:“没用的,这不是病,是毒瘾,没人能戒的。”欧阳踏雪道:“我不管,咱们去找师祖爷爷,去找爹爹,我求爹爹教你洗髓经,你能戒,能戒的。”要抱起他,却又哪里抱得动?
骆英心为之颤,“踏雪姐姐,咱们走,我保护你去找爹爹。”拾了宝剑拄着勉力站起身,却是一晃。欧阳踏雪赶紧扶住,“小心!英儿,你坐下歇歇。”骆英道:“天快亮了,你回去再睡会儿。”反倒伸手扶着她出了乱枝碎叶。
白天,骆英是无论如何赶不了车了,欧阳踏雪接过碧竹大鞭,“英儿,你去车里歇一会儿,我来赶。”骆英道:“你会赶么?”欧阳踏雪道:“跟爹爹学过一些。”扶骆英进车里坐下,一声娇喝,赶起马车上路前行。
骆英毒瘾发作日甚一日的痛苦,不仅夜里,白天也一样难熬。既便如此,马车行到人多的镇子村落,他还是忍着剧痛掌鞭赶车,只有到了无人的荒野小路才让欧阳踏雪替他一会儿。
这样停停走走,过了两个多月,两人才来到江边,又等了三天才等到去松江府得船。两人弃车登舟,骆英多给船家银钱,两人包下了这条船。
其时已是春末夏初,江水已涨,又是顺流而下,一路行来倒极是顺利。骆英的毒瘾发作也在舱里忍着,实在忍受不住才叫船家停船,上岸或用宝剑砍树,或用皮鞭抽打枝叶出气。
数日间,欧阳踏雪教了他一些易筋经、洗髓经,骆英勤加修习,倒似乎颇有效用。船儿沿江而下,两岸景色日甚一日的美丽壮观,骆英自幼长于北方,被这美景吸引,欧阳踏雪又终日陪伴身侧,他便常有此生不枉的感慨。
这一日,两人正在船头观看天蓝草青,水碧花红,却听身后有打斗之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后面一条船上一个瘦削的的中年人正跟两个粗壮大汉激战正酣,他们后边两个拿刀的汉子正在翻几个男女的身上,搜到女人时,不免猥亵一番。骆英一看便忍不住大怒,要回船仓拿大鞭宝剑,欧阳踏雪却道:“别忙,让四叔先打一会儿,他真要打不过,你再上去帮他。”骆英便没有动。
看了一会儿,便听那瘦削汉子呼道:“踏雪贤侄女,英儿,别站那儿看热闹了,快来帮忙。”骆英一听他说话便知道他是谁了,“翻江鼠蒋平蒋四爷?”欧阳踏雪道:“是啊,说书先生说过四叔罢?”骆英道:“何止说过,大五义除了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也就数他了。”欧阳踏雪一笑,“是啊,我去给你拿宝剑来。”便回仓去了。
不一会儿拿来紫檀王鞭和神龙剑,把剑把递到骆英左手边,“英儿,拔剑。”“好。”骆英左手反手拔出神龙剑交右手变正握剑,纵声道:“四叔,你老人家歇会儿,这几个崽子交给侄儿了。”蒋四爷立刻大乐,“好孩子。”又骂两个船匪,“狗贼,四老爷不跟你们玩儿了。英儿,交给你了。”纵身跃到了骆英这条船上。
骆英跳到那条船上,二话不说,举剑便砍。他身材高大魁伟,宝剑又是无坚不摧,两个船匪尚未看清,已是连钢刀再人成了四块。那两个搜身的匪寇一看不好,左右两边一起跃下了江。蒋四爷一看大是惶急,“英儿,别让他们跑了。”骆英问:“留活口儿吗?”蒋四爷一愣,有心看看他功夫,“留。”骆英道:“好。”抄起船弦边竹篙,倏然刺出,正中一人右肩琵琶骨。骆英把那人挑出水面,觉得分量不算重,又回到这边,长篙刺下水面,穿了另一人大腿根儿,左手大往前握上,将两人挑出水面,跃回这条船蒋平身边,“四叔,侄儿骆英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蒋平大是喜欢,伸双手相扶,“好孩子,快起来,起来。”骆英直起身,“四叔,这两个崽子,您老人家处置罢。”蒋平道:“这些船匪强盗,劫财害命,罪不可恕,你打发了便是。”骆英道:“是。”把竹篙往起一抬,两个人一起滑落到下半端,骆英放平竹篙,走到船边,神龙剑起处,一个砍头,一个开膛破肚,宝剑如切豆腐般把残尸削落长篙,又在水里涮净血迹,扔回那条船上去了。
两条船上所有人都看傻了,蒋平好半天才回过神,“雪儿,雪儿?”欧阳踏雪道:“啊?四叔。”蒋平问:“英儿这小子到底是甚么来路?”欧阳踏雪稍一犹豫,“英儿他—你还是自己问罢。”
骆英回来,看欧阳踏雪脸色惨白,忙赔礼道歉,“踏雪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看见这个。”蒋平问:“孩子,四叔能看看你的宝剑么?”骆英把剑双手横托,“四叔请看便是。”
蒋平接剑细细看了半天,“英儿,跟四叔说实话,你到底是干甚么的?”骆英道:“这—一言难尽。四叔,使船的死了,那一船人怎么办?”蒋平道:“好办。船老大,来来。”使船的过来叩头见礼,“四老爷在上,小老儿给四老爷磕头了。”蒋平道:“免礼免礼,老人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就行个方便,捎他们一程,如何?”使船的道:“四老爷,实在对不住,小老儿这条船让这位爷台包下了,小老儿做不了主。”
骆英忙道:“老人家,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捎上他们罢。”使船的道:“是是,骆大爷既如此说,小老儿听从吩咐便是。”便把这条船靠了那条船,搭了木板把一船客人都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