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收剑而立,杨祈起身盛赞叹:“殿下年只十二,这套《清微剑法》便练得如火纯青,天资聪慧与陛下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丞相盛赞,刘召欢心大悦,朗声道:“不愧朕之爱子。”
刘衍拜道:“师父灵虚道长教导有方。”说完挥挥手,侍从捧着精美的宝盒上前跪下。刘衍继续道:“师父灵虚道长一年前远游西域洛暮国,经过一山谷时,其中仙气氤氲,于谷底发现一块翠石。师父遍寻得西域名匠,最终打磨出这块翠精之玉。师父说此物聚集天地灵气,蕴藏仙根,乃人间不可多得的宝物。凡间之人佩戴它不仅能臻萃灵气、增进修行,还可益气治补、年华永驻。儿臣不敢擅专,今天献于芸妃娘娘。”
说罢,侍从轻轻打开宝盒,湛蓝色的光一点点溢出。盒盖全部打开,流转灵动的蓝光优雅地律动。华美的翠精之玉倾刻拽住了所有目光。
杨芸看得心喜,伏在刘召耳边轻语:“陛下,真漂亮。”。
而杨萧把头扭到一旁,心中万般不甘。
内侍呈上翠精之玉,杨芸迫不及待地带上。湛蓝流转的华美宝玉贴在葱根一样嫩白的脖颈处,与那惊若天人的美艳俏脸交相辉映。杨芸先是惊讶如同小孩儿,摆弄了两下又兴奋得喜笑颜开,爽朗的笑容在蓝光映衬下显比平时更加动人,世间两极美相遇似有争妍斗艳之意。稍倾,湛蓝色的光渐渐暗了些,兴奋的笑容也心满意足地收了。人脸与美玉相互点缀,玉美更加高贵,人美更加端庄。
刘召盯着杨芸,眼中的贪婪顺着笑起的鱼尾纹流淌而出。大声道:“鉴衡阳王刘衍、太学博士灵虚道长献宝有功。加封衡阳王为楚王,灵虚迁任太常。”
刘衍、灵虚拜谢。
夜色愈深,子时愈近。欢声歌舞的御花园外凝固着森森杀气。
窦亚的灵堂上气氛凝重得快要结霜了。刘颖打破了沉默,沉声道:“大哥,你戎马一生,追随父皇多年,深得父皇信赖,父皇亦视你为心腹。今为何甘愿反判?你不知道有多大风险吗?”
窦维惧惊,大拜痛陈道:“殿下,臣之忠心,殿下明鉴啊!”
刘颖扶起窦维,道:“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试你的忠心。我只是在想舅舅新辞还未出殡,为什么大哥就愿为我赴汤蹈火?说实话,我当上皇帝也只能给你加官进爵而已。而你却要赌上九族性命。值得吗?”刘颖真诚地看着窦维。
窦维动容,刘颖如此体恤臣下,让他觉得又找到了可以追随的君主。敞开心怀道:“殿下,臣下宗祖累世清贫,因陛下当年纳姑姑为妃才得以崛起。那时北方胡虏、南方夷越都不奉朝廷。甚至屡次侵扰边境,百姓流离失所,万民苦不堪言。当先父结识雄才大略的陛下时,先父就铁心追随陛下南征北战。为的就是打下一个太平江山,黎民不再受苦。可是不曾料到陛下登基之后贪图享乐,穷奢极欲。又把刚刚强盛起来的国家推向深渊。在先父看来,殿下从小随皇后娘娘受尽其他皇族排挤,深知苦痛,更有一片仁德之心,登基之后一定能以天下万民为己任,解苍生于水火。所以一直以来拼尽全力与杨家争斗,力保殿下大位不失。先父临终前也曾告诫我誓死追随殿下。”
刘颖听完,心情沉重,心中想道:“舅舅拼搏了一生,拼掉了大半个窦家。为的就是给天下一个明主。如今舅舅之子还在为这个目标赌上一切。”
气氛越发凝重,时间一点点流过。终于到了子时,窦维起身拜道:“殿下,时辰已到。”说完就走。
刘颖骤然抓住窦维的手臂:“计划取消。”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窦维愣了半天,道:“什么?取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殿下是不忍心?”
刘颖道:“还有更好的办法。此次计划太冒险了,一旦有失窦家无一人能幸免。即便成功也会招致天下大乱。”
窦维想了很久,卸下铠甲再离开。
邹成静静地坐着,心里焦急如焚。约好子时行动,现在已经过了一刻,羽林还未杀进来。揣摩一会儿,便想到一定是太子心又软了。于是佯装大醉辞道:“陛下,臣年老体弱,不胜酒力。臣告辞了。”刘召真是醉了,招招手而已。
邹成火急火燎地来到大将军府。刘颖和窦维都在守灵。
邹成气急道:“为何不行动?”
窦维拜上禀报:“殿下认为不妥。”
邹成怒气稍减,瞪着刘颖。刘颖道:“老师,你告诉我杨祈心急,你又何常不是呢?如果今天发动政变,那些割据一方的州牧、刺史会怎做?他们一定会高昌义兵入京勤王,那时天下纷争将再无宁日。老师,我想要的是安天下,不是皇位。”
邹成道:“殿下是畏惧反叛么?殿下仁德深入人心,万民无不敬仰,京城更有六万重兵、两千羽林精锐,此为人和。直隶四周环山,天堑数十重,此为地利。时近冬季,天气恶寒,人马俱难远征,此为天时。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何愁叛逆不灭?”
刘颖感叹道:“老师都已谋划完备了啊。可还是兵戎相见,涂碳生灵。老师,如果真是这样,我宁可不做皇帝!”刘颖语气加重,邹成僵住了,心像被掏空,一切努力就像要付诸东流。窦维心惊,没有了太子当靠山,窦家就真得无望了。刘颖低头道:“一切都还有缓和的办法。”
邹成的心伤了,低声道:“天下已经乱了,安天下已不可能,只有取天下而已。今天杀十万人不取,明天非杀百万人不可。殿下好自为之。臣告辞。”说完退下堂,闪身离开。
刘颖也自觉话说重了,怅然道:“大哥,你以为如何?”
窦维只觉得后怕,刘颖不当皇帝,杨祈便可随手灭掉窦家。窦维大拜道:“殿下,臣身家性命系于殿下一念。请殿下体恤。”
刘颖暗然点头,道:“大哥,抱歉,我话说重了。今日之事就此为止。告辞。”说完也走了。
刘颖回到东宫,见小莲已经熟睡,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自皙的脸颊,轻轻慵懒的鼻息。虽不及杨芸惊为天人的容貌,但仔细看来倒清纯得有几分天仙之姿。每一天也只有看到小莲心情才能稍稍舒畅。
刘颖今天可没心情仔细看,查了小莲脉象,发现气息和顺才放心。
一宿一昼未眠,加之精神紧绷,这一坐下来刘颖便感觉到困倦袭面而来,竟坐在床边睡着了。
御花园中依然歌舞升平,不少大臣已沉醉如泥让家仆扶回去了。
刘召醉意阑珊与杨芸一同回了。两人共枕,杨芸赌气道:“你把我打入冷宫吧。”
刘召愕然道:“怎么了?宝贝。”
杨芸撅嘴道:“太子很不待见我,你看他今天都不来。以后他当了皇帝还指不定把我怎样呢!你现在把我打入冷宫,兴许我还能躲过一劫。”
刘召安慰道:“宝贝,这你大可放心。小颖为人,我自清楚。”
杨芸嗔怒翻过身道:“哼!在你眼里我还是不重要!就是你的玩物。”然后任刘召好说歹说,杨芸就是拧着不理会。
刘召见哄不动伊人,便想着别的事。窦亚一身追随自己,到头来也没去见最后一面。心里有些愧疚,应该好好待他的儿子,让窦维接任大将军之位吧,以稍恕心中之愧。
刘衍回去后便坐在冰冷的校场边。杨萧来到刘衍身后道:“何事心烦?楚王。”
刘衍道:“我越来越觉得我比不上颖哥哥了。他从未去取悦父皇,而我却做了。为了赢,我居然不择手段。”
杨萧道:“宫廷斗争就是如此,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刘衍答道:“是,我不会忘的。我只有些内疚。”
皇后窦茗回到宫中,便勃然大怒,摔了几个花瓶才稍解心头之恨。一恨杨芸夺了自己的位置坐在皇帝身边,让她这皇后变得有名无实。二恨刘衍晋爵楚王,三翻两次胜太子一筹。思来想去都是杨家人在招惹自己,这仇一定要报。
第二天清晨,小莲醒来赫然看见刘颖坐睡在床边,心中一阵狂跳。纠结捏如半天,眼泪花花都出来了。咬着被子扯了好久才大着胆子戳醒刘颖,脸红红的,小心翼翼道:“殿下,对不起。”
刘颖惊醒,意识恍惚根本没听到小莲那蚊子般的声音。抓过小莲的手,查了脉象,比昨晚好多了。刘颖道:“还好你体质不错,基本恢复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在这样了。”
小莲轻声道:“可殿下都不爱惜自己身体。一愁就是好长一段时间,有时不整天整夜不休息。”说完便意识到不对,自己竟然指责太子殿下,做为侍女怎么可以呢?赶紧捂嘴。
刘颖不说话,起身离开。
几天之后,窦亚出殡。刘召下诏至哀,并赐葬皇家陵墓侧以彰其功勋。
夜里,刘颖入宫面见刘召道:“父皇,大将军窦亚追随父皇南征北战,戎马一生。其功勋卓著,震古烁今。儿臣意追封窦亚为安平王,赐谥忠武。”
刘召啄磨一下便答应了。
刘颖又道:“窦亚故去,大将军之位空缺,不知父皇可有人选?”
刘召摇头,问道:“你以为谁合适。”
刘颖道:“大将军仍镇国重器,系于兴亡。非夸夸其谈之辈所能胜任。可胜任之人,必须沉稳持重、立有战功。儿臣以为窦维追随父皇多年,虽与其父相去甚远,但其赫赫战功也足以永垂青史。大将军之位可由窦维接任。”
刘召点头正合其意道:“你退下。”
刘颖退下后,刘召立刻拟诏。诏书送至丞相府审核。杨祈看完大惊,连夜赶往宫中。
杨祈苦诉道:“陛下,大将军位至重,岂可由郎中令接任。必须是深谙兵法、熟知韬略、多谋善断之人方可委以重任。窦维领兵不过两千,未曾学一篇兵法,实在难当大任。”
刘召道:“那你说谁可当此大任?”
杨祈道:“太尉杨中,研习兵法韬略多年,可用。”
刘召问:“杨中打过仗吗?”
杨祈尴尬回道:“没有。”
刘召道:“那就是纸上谈兵。窦维虽领兵不多,却曾率区区一千骑远追胡虏八百里,斩杀胡虏数千,虏获胡虏王族百人。这不算深谙兵法么?”
杨祈争辩道:“怎么能以小胜定论?”
刘召又问:“你打过仗么?”
杨祈错愕道:“没有。”
刘召勃然道:“朕打过,朕知道谁懂兵,谁不懂兵。”
刘召执意,杨祈也无可奈何,便答应颁布诏书。
但杨祈也不是吃素的。现今朝廷就两大军权,一是大将军所属六万郡****,二是郎中令所属两千羽林精锐。要想在朝廷斗争中立足,手中无军权怎行?
杨祈道:“既然窦维迁任大将军,那其原本郎中令一职谁来接替。”
刘召道:“朕意楚王刘衍。”
杨祈沉默少倾,道:“楚王年少勇武,在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