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轨道里,两颗恒星用一种震撼人心的方法缓缓运行着,忽明忽暗的光线辐射着整个恒星系。
“它们快要死了吧。”
罗浩看着这满是亘古沧桑荒凉的两颗恒星,一个念头响彻在他的脑海。
两颗恒星中,一颗已经步入衰落期,一颗也马上就要燃烧殆尽一般,这是恒星的宿命——从青年到壮年再到老年,膨胀成为红巨星,然后再极度收缩成白矮星或者中子星。
生命就终结在爆炸里,生命也重新诞生在爆炸里吧。
可是第五轨道上的那正艰难的活着的生物呢?他们呢?一个恒星系的主序星的死亡带来的是整个恒星系的覆灭吧。
……
“嘟嘟嘟……”
罗浩的眼睛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奋力的睁开了一条缝,可是一股子涩痛迫使他又把眼睛闭了上去。
“喂,你是?”
声音中都带着一股从梦里带出来的慵懒,一只手就这么无力的搭在额头上。
“黄海涛,”电话那边十分简洁的道,“今天上午我有空闲,你来研究所吧。”
“哦……啊?嗯!”罗浩猛地坐起来,一掀被子,困倦立刻就去了大半,连连道,“我马上到!”
床边还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书,最上面的是一封糙黄色的信封——那是白洁昨晚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没有拆开,端端正正的摆在那里,说到底罗浩的心中还是有些恐惧的,他怕这封信一打开,自己九年的等待就会一文不值,而白洁也并没有说明,她走了,指的是她和自己分开后,还是指她到加拿大后。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早晨的雾气都快要散了,太阳终究还是不会在冬天里出来的,所以冬天的时间观念也就会变得很模糊。
打开房门,罗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早上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里让人的大脑都变得清醒起来,觉得这个世界都焕然一新了。
三十分钟后,罗浩终于赶到了研究所,站在了黄海涛的面前。
“说吧,”黄海涛挠了一下他的鸡窝头,推推眼镜,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算这个……那么请描述一下吧,你梦里的,那个恒星系统。”
“好。”罗浩清了清嗓子,开始描述着那个疯狂的恒星系统,黄海涛在一旁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简直就是疯子!”最后黄海涛下了定论道。“对啊,的确很疯狂。”罗浩舔了舔干苦的嘴唇,附和道。
黄海涛摇头道:“不,我是说,你简直疯了,如此疯狂的念头……”“我只想知道,这有没有可能存在!”罗浩打断道。
“不知道,我需要计算。”黄海涛认真的说,甚至可以从他混浊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兴奋。
“双星,已经到了后期的双星作为主序星的恒星系统里,能否有生命星球呢?如此不稳定的光照,如此恶劣疯狂的行星……”
罗浩听着隐隐觉得脑仁疼,于是告别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黄海涛。
站在路上,罗浩有一种茫然的感觉,这个世界仿佛已经崩坏了,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和上面似有似无的黑色线条,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发烧。
手机响了,罗浩机械般的抬起手臂,按下接听,嘴唇颤抖了两下,却没有说出声音。
“罗浩?”
对面传来了询问声。
“是我。”罗浩的声音就像是在叹息一样,就连他自己也被自己声带震动发出的声音吓到了,他并不想发出这样破损而且颓废的声音。
对方沉默了半晌,问道:“能来科学院吗?”
罗浩“啊”了一声,他知道,刚刚对方在考虑是否要让自己过去,然而考虑的结果是“是”,那么说明问题很严重了。
“我过去吧。”罗浩揉了揉太阳穴,他请了一个月的假期,然而假期还没有结束就必须工作,是什么方面出现了漏洞吧。
“我让人去接你。”对方说道,然后不等罗浩的声带再次震动,就果断的挂掉了。
半个小时后,一辆银色的轿车停在了路边,罗浩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里一男一女,罗浩刚把自己埋进阴影,前边副驾驶座的那个女人就把半边身子扭了过来看着他。
“罗浩。”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唇瓣水润透着一种晶莹的色彩。
“是你,”罗浩抬了抬眼皮,并没有朋友间好久不见的惊喜和兴奋,他的音色透着一股灰烬的味道,“刘舞。”
没有等驾驶座的那个男人回过头来,紧接着说道:“还有白易安。”
白易安歪了歪脑袋,俊秀得有些女性化的面容闪过一丝悲哀。
“结婚了?”罗浩的眼睛重新埋进了阴影里,“恭喜。”
“罗浩!”
刘舞的两条秀眉几乎皱在了一起,俏脸气得通红,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够了!”白易安一声低吼,刚刚发动的车子被一脚刹车死死地抵住,猛地回过头,盯着黑暗里的那处人影,“你就这么对待我们久别后的第一次重逢?!”
“……”
罗浩没有回答,整个人又缩进了座位里,连他的声音都不知道是从哪里传了出来。
“记得上个世纪,二十一世纪德黑兰的一位科学家所提出来的理论吗?即我们的时空是一个个截屏,上一秒的我们和下一秒的我们是不同的,我们的世界就是一组快速翻动的静态图片。”
说到这里,罗浩停顿了一下,就像是自嘲一般:“原本我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的我却渐渐的有些相信了。”
“至少不管怎么说,”他略显迷茫的抬起了头,“我们可以从这个理论里看出这位科学家对生活或者说生存深刻的认识,不对吗?”
“听说你去看心理医生了,”白易安脸色铁青的发动了车子,“你应该去看精神科。”
“我还没疯。”
罗浩看着车窗外面的世界,迷茫得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困倦:“看看这个世界都怎么了……上海沉了,香港澳门,台湾青岛……沉了,北京,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酸雨地震火山爆发,就像是惩罚一样一个一个的到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该知道的,”刘舞撇过头,也看着窗外,“你不就是研究这个的吗?KFb2054,那个距离我们一千两百光年的类地星球……”
“就是这样!”罗浩打断了刘舞的话,“人类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玩坏了地球就换一个玩,然而谁知道KFb2054上有没有孕育生命,如果有……”
罗浩的声音暮然间变得阴冷,如同从地狱里吹出的冽骨凌风刺痛着人的神经:“那将必然会是一场大屠杀!”
“你太偏激了,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这是生物的劣根性,”罗浩嘶哑的道,“就像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我们是不允许有我们不了解的,并且有可能进化出文明的生物存在的。”
“圣经写,‘神教导人们要向善’,但是神又不得不派耶稣去教化人类,‘神说:这园子里的果子你们可以随便吃,然而不要去吃园子中央那棵树上的果子,不然你们将会被驱逐出去’,但是人还是吃了。”
罗浩笑得很莫名:“你看,人很早之前就已经了解自身的劣根性了,还写进了圣经里。”
“白易安……”
刘舞求助似的看向白易安,然而他默然无语,脸色依旧铁青。
“就是这样,”罗浩放松了身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宇宙,不仅仅是黑暗丛林法则,它还是一部,黑暗圣经。”
“现在的人类,就在用我们的历史,去书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