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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经过全国海选,和各省府州县层层考核,全国百名顶尖匠人新鲜出炉。今日,便要在皇城内举行全国十强总决赛,胜出者即可凭御工身份跻身庙堂。
整个京城都因此沸腾了,尤其是工商业各级群众和代表更是喜大普奔。
主赛场上,更是星光熠熠。
北面主礼席上,是天命所归的宇宙偶像,我们的总裁判——明熹宗。他高居中央,不时地向参赛者潘篱,也就是刚认的师兄明送秋波,很是兴奋。
两边是杨涟、左光斗等十三位耀眼的政治明星,他们分别列裁判席而坐。只是老大人们一副副国运不举的不安愁容,纷纷责怪杨涟竟同意了这般荒唐的比赛,引得杨涟捶胸顿足不止。
前面,站着全国最具潜力的谐星代表,熹宗钦点的大赛司仪——魏忠贤。今日他张红挂彩,穿得好喜庆。
南面,90名入围工匠分成红蓝两个方阵,在观礼席上入座。
而东、西两侧则是候选区,5组10位参赛选手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进入主赛场,未来的国家级工艺大师们正向大家挥手致意。随后,他们行至主席台前,一齐向皇上磕头行礼。
熹宗眉开眼笑,把手一扬,面前便有100发礼炮冲天、18枚大号齐响,第一届全国御工选拔总决赛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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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上前朗声道:“第一组,由红队苗族巫医花婆婆,对战蓝队变脸仙医韩思达。有请两队选手登台。”
一位长相美艳、白衣飘飘的男子纵身登上擂台,抢先说:“您想变年轻、变美貌、变得楚楚动人吗?你想开眼角、开嘴角、变得桃花爆棚吗?你想除皱纹、除眼袋,变得黯然销魂吗?请认准我变脸仙医韩思达,在下精通整形术、易容术,能帮您解决一切面容烦恼!”
话音未落,一个戴着面纱的妇人扑面而来,激动地说:“我要、我要,我要整容!”
韩思达一惊,翘着兰花指问:“你是何人?”
花婆婆答:“在下花姑,贵州人士,江湖人称花婆婆。”
韩思达:“你就是那个花婆婆?”
花婆婆:“正是呢。”
韩思达:“你要整容?”
花婆婆:“是啊,磨皮、削骨、除皱纹,我要、我要、我都要!”
韩思达嘴角微扬,一副美目盼兮的妩媚样,说:“哎呦喂,我还以为会找个颜值跟我一样高的来和我比试呢!真是的,既然如此,请除下面纱吧。”
花婆婆牢牢捂住面纱,有些犹豫。过了片刻说:“奴家相貌丑陋,不敢取下面纱,实在是怕惊扰圣驾。”
熹宗说:“花婆婆,不如就以你为题,考考韩大夫的本事吧,你尽管摘下面纱,朕不怕!”
花婆婆听言,只得缓缓解下面纱,露出蜿蜒曲折的一张脸。她的脸上像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面如枯槁,果真是奇丑无比、惨不忍睹,吓得熹宗也从龙椅上跌了下来。
众人皆惊魂未定,唯有魏忠贤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大胆花婆婆,你怎么敢虚报年岁,说自己才39岁?你欺君罔上!”。
韩思达也掩口说道:“哎呦喂,你这是上辈子得罪玉皇大帝了,这辈子才遭这么大罪。”
花婆婆赶紧拿出一张小相呈给皇上,辩解道:“启禀皇上,十六年前,我也曾如花似玉、落雁沉鱼,不想竟被人利用,遭到暗算,中了一种奇毒,弄得皮肉开裂,面目全非,恳请皇上让韩大夫帮我治上一治吧。”
还没等皇上发话,韩思达早已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说:“没问题,来,跟哥说,想整成什么样儿的。九天玄女同款?还是要月宫嫦娥、三圣母、七仙女……”
花婆婆打断道:“便还我年轻时的容貌即可。”
“行,我必定使出浑身解数,还你原貌。”韩思达边说边接过小相一看,翻了个白眼,瞬间又酸溜溜起来:“哎呦喂,原来还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来,先做个病例登记。”
韩思达拿出病例表,问道:“年龄。”
花:“39岁。”
韩:“哎呦喂,我23,耶。身高?”
花:“5尺3寸。”
韩炫耀道:“我6尺8寸哦。体重?”
花:“114斤。”
韩:“呵呵呵,还是个小胖子。”
花婆婆凑近大喊:“你还有完没完。”
韩:“完了、完了,你看你,人丑还不懂得知书达理,怎么混呐。来人呐,准备手术。”
说完,韩思达净了手、熏上香,命人围起布蔓。然后单背着手,围着花婆婆转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翘着兰花指隔空比量一番。不一会儿,他搓热双手,用针刺麻醉封住花婆婆的虎口和痛穴,最后拿起五花八门的器具开展起浩大的修补工程。
等到再次除去花婆婆的面纱时,众人惊呼:“哇,好美啊!太漂亮了!”花婆婆果然已换了一副容貌,成了个余韵悠长的漂亮妇人。
花婆婆照着镜子惊喜万分,说:“啊,十几年了,都没见过这张脸了。真是感谢韩大夫的再造之恩。”
韩思达翘着兰花指抿抿嘴唇,得意地说:“这才是第一次手术,等做完一个疗程,保证你看上去像29的。”
花婆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是啊,现在这身皮肉确实是松弛了点儿。”于是花婆婆让小太监把自己的花车搬上来,车里摆满了各式奇花异草,这些花草炫彩夺目,有种说不出的生机。
她迫不及待地摘了几根粉嫩纤细的长叶,放在药杵里捣烂,再加入几滴甘露,一饮而尽。还边照着镜子边说:“吃些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片刻之后,花婆婆果然更加容光焕发,年轻了5岁有余。
韩思达见了也叹为观止,一个劲地询问花婆婆:“这是什么宝贝,我行医这么久也没见过有如此保养奇效的草药。”
花婆婆回答道:“恩人,我刚才用的这一株名曰还童草,人服下后能返老还童、常葆青春,维持容貌三年不变。”
韩思达:“哇,真的吗?若有如此神药,为何你不早些服用?”
花婆婆:“奴家面容被毁,表层皮肤已经溃烂结疤。还童草虽然能常葆青春,却没有脱胎换骨的功效。”
韩思达:“天下真有如此恩物,这些全都是吗?”
花婆婆:“这些花草各有奇效,都是我灌以清露溉以胶浆,精心培育了20余年的灵性植物。这一株是相思豆,吃了它便可与心爱的人心心相印、永不相忘。这一株是戒忧草,吃下它可以保持心情平和、心境明亮。这一株是安乐草,服用了它就能通身不觉痛痒,刚才手术前我吃了少许,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还有这株,唉……唉……,你干嘛!”
韩思达一听有麻醉止痛的神药,心想:虽说有针刺麻醉能暂封穴道,但易容时亦是疼痛难耐,刚才手术时这老婆子哼也没有哼过半下,必是这草药的功劳。想着便不自觉就抓起一片叶子试了一下。顷刻舌头发麻、嘴角僵死,说不出话来,急得在擂台上直摆手,连花婆婆也阻拦不及。
杨涟见了问:“这是怎么了?老臣正有话要问二位呢!”
花婆婆:“回禀大人,韩大夫误食安乐草,麻痹了口腔,一时怕是不能说话了。”
熹宗说:“那怎么办,可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吗?”
花婆婆想了想,答道:“如果服用适量的真话藤,那心中所想必须要第一时间脱口而出,不知道这个法子是否有效。”
熹宗:“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情,那就让韩大夫服些真话藤,朕就是要听真话。”
果然,韩思达刚服下真话藤泡的药汤,便自言自语起来:“什么嘛,真是糗大了,白白在个老婆子面前丢丑。”
话一出口,韩思达自己也吓了一跳,无奈地冲着花婆婆尴尬地赔笑。
又听见杨涟问他:“韩大夫,你这门手艺不会也解救绿林中人,让他们逃脱朝廷的追捕吧?”
韩思达说:“什么红林、绿林,一个倒三角脸,大得像张披萨饼似的,还有空关心别人家的事。”
杨涟登时被气得语塞:“你…你…这……”
方从哲忙出来解围:“诶,杨大人何须动气,大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又何需在意这皮囊表象如此肤浅的事情呢。”
韩思达又说:“只怕是有人想注意也没法注意,爹妈生得不好,鼻子塌眼睛小,还装知书达理,谁知道是不是道貌岸然的假道学、老顽固。”说完,韩思达忙捂住自己的嘴,一个劲儿的摇头。
这句话正中了魏忠贤的意,平日里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他以退为进,赶忙挑拨道:“诶,韩仙医,杨大人、方大人虽说长相不如你,但说话办事却都是漂漂亮亮的。”
韩思达依然无法控制地说起话来:“你一个公公,装什么装啊,肩宽如斗、脚长如串,穿得跟个媒婆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性取向不明是怎么着。”
魏忠贤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圆鼓鼓的:“你大胆,你目无法理你。你才雌雄不分呢,成天翘个兰花指,你美什么美。真是!”
韩思达:“我翘兰花指怎么了,我翘兰花指怎么了,多少少女少妇都喜欢我这个范儿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老沙皮狗穿新衣,装什么嫩啊。”
魏忠贤:“胡说什么你,来人呐,侮辱朝廷司仪,给我拖下去打。”
韩思达:“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呐,看谁敢打我,要打也该先打你这条哈巴狗。”
“打你……打你……”
就这样两人气急败坏地对骂起来,拦都拦不住。惹得小皇帝哈哈大笑:“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哈哈哈,好刻薄的一张嘴。”
熹宗笑了许久,才命分开两人,并宣布道:“这真话藤果然厉害,韩大夫的易容之术虽然出神入化,但也比不上花婆婆的药汤能左右人心,清明世界。朕宣布第一局红队花婆婆胜出。”
3
魏韩二人好不容易被分开。魏忠贤正了正衣冠,继续说:“第二组,由红队说书先生沈知章对战蓝队丐帮弟子老怕儿。”
东面上来一个衣冠褴褛的叫花子。他敲着竹板,唱着河南莲花落来到擂台中央,“竹板一打哗啦啦,听俺老怕夸一夸。一夸皇上真天子,少年英明把街刷。二夸百工好手艺,皇城斗艺把名扬。最后夸夸俺老怕,莲花宝落唱得好。一唱铁树开了花,二唱喜鹊到咱家,三唱水肥鱼也美,四唱田里稻香飘,五唱家家有酒茶,六唱户户有钱花,高门大户财广进,王侯将相节节高,还有那九州好皇帝,风调雨顺把国当、把国当。”
西面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先生一面摇头,一面也来到擂台中央,抄着一口纯正的天津话,急忙开口道:“你那都是嘛玩儿?荒腔野调难登大雅之堂,还是让我给大家说上一段吧。”
老怕儿听了,一脸不服,“咦……怎的俺就不登大雅之堂了?那虎坊桥的老孙家走水,还请俺去助阵祈祥了呢!还有那西市口的老李头出殡,请的也是俺,还提了两个猪头来做谢礼呢!”
沈先生笑了笑,回答到:“我沈知章三言两语道尽悲欢离合,三句五句便解是非成败,人人都说我是天桥故事大王,保你听过一日回味三载。”
老怕儿仍是不服,挤眉弄眼,嫌弃道:“呦呦呦呦呦,你吹牛不拍闪舌头、闪舌头。”
沈先生不紧不慢,一拍醒木,开讲了:“话说有一员外极爱放生。龙王极为感动,命夜叉赠他一宝钱,嘱咐此钱名为摆海干,摆在海里海水即干,任他将海底的宝物拿去。这一日,员外带着小儿子去摆海,叫小儿辨识海中珍宝,不料小儿惊呼:不好了,这满地都是怪物,除了头就是腹肌啊!员外定睛一看,你道是嘛怪物?”
大家伸长脖子,忙问:“是什么?”
沈先生道:“果然是满地的怪物,从头往下只剩腹背,正是那海里的——大虾。”
众人:“嗨!”
沈先生:“员外于是又重摆一回宝钱,这次小儿依旧惊呼:不好了,这次满地仍是怪物,除了头满身就只剩了嘴!你道又是嘛怪物?”
众人聚精会神,都想知道是什么宝物。突然老怕儿竹板一响,抢着说道:“咦……章鱼。弄啥类,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真是。”弄得沈先生尴尬得紧。
左光斗见街边乞丐竟也登堂入室,忍不住言声道:“启禀皇上,两人各说东西恐难分高下,不如来个命题演说。臣等拟一题目,两人谁说的好、谁掌声多,便是谁获胜,可好?”熹宗点头应允。
十三位大臣早就憋着气,想要刁难两人,又想这市井之徒必是文盲白丁,便故意选了一个“论史”的大题目,好叫二人出丑,尤其是要给那叫花子一个下马威。
可这题目正中沈知章的下怀,他个落第的秀才,闯荡江湖、说书唱戏10载有余,谈古论今最是别出心裁,便先上前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盘古说我来开天地。女娲说我来补苍穹。伏羲说那我定礼制。神农说我要尝百草。夸父说那我追日头……”
那一头老怕儿也不露半分难色,走街串巷什么八卦奇闻没听过、见过。他听沈先生说到夸父追日,便也上前打趣着插嘴,“后羿说,追什么追,俺家媳妇都跑了。”没想到歪打正着,一句话引得全场观众都大笑着喝彩不止。
沈知章心说这个乞儿真是会讨便宜,便又赶紧抢过话来,继续说:“饶说天下大水我让位。舜说治水艰难我也让。禹说三过家门我不入……”
老怕儿又插嘴道:“启说,不入就不入,看老子废了你们的禅让制。”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老怕儿洋洋得意,挑起眉毛愉快地上下翻动着,像在说:怎么样、怎么样,气死你个鳖孙。
沈知章见状,聚气凝神,一双杏眼一瞥,从眼里射出两把飞镖,也似在叫嚣:卧槽,看你能接我几招!
两人更加针锋相对起来。沈接着说:“汤说我要造反。武王说我要伐纣。周幽王说那我就烽火戏诸侯。”
老怕儿:“哎呦,大王,俺褒姒还想听诸侯们说相声咧。”
沈:“管仲说我会理财。李悝说我会变法。孙膑说我能打仗。屈原说我会写歌。”
老怕儿:“范蠡说,你们那些全都弱爆了,老子俺会泡妞儿。”
沈:“孔子说我仁。孟子说我义。老子说我无为。庄子说我逍遥。”
老怕儿:“韩非子说装什么大尾巴儿狼,来人啊,把他们全给俺抓起来。”
沈:“张良说我负责出谋划策,韩信说让我来帅台点兵,萧何说运筹帷幄交给我,高祖说拜托拜托。”
老怕儿:“吕后说,小的们先磨好刀,等成事了给他们来个痛快的。”
沈:“曹操说快帮我脱鞋迎老许。刘备说快给我牵驴访茅庐。孙权说别急别急,我自有周郎安天下。”
老怕儿:“诸葛亮说,那俺就先把他给气死再说。”
沈:“司马迁说要想成功,必先自宫。司马相如说写一首算一首,稿费少了不干。曹植说命题作文有何难,看我七步有文章。”
老怕儿:“陶渊明说,你们累不累啊,还不如卷铺盖回家种菊花。”
沈:“隋文帝说我执法严明。隋炀帝说我喜欢扬州。”
老怕儿:“李渊说,大胆,不准你们搞公费旅游。”
沈:“骆宾王说鹅肥,苏东坡说鸭美。李白说酒好,陆游说茶香。王翰说我去沙场吃葡萄,辛弃疾说我叫儿子剥莲蓬。”
老怕儿:“王婆说,不要脸,你们全是自卖自夸。”
沈:“寇准说喝口陈醋谈判去,杨家说喝口老酒打仗去。钦宗说好委屈我流落异乡,岳飞说莫须有我何患无辞。”
老怕儿:“忽必烈说,你们全都太磨叽,欧亚大陆俺说了算。”
两人唇枪舌战几个回合,老怕儿讨尽了便宜,每逢他开言,便是画龙点睛处,台上台下皆是掌声雷动。
沈知章被气得七窍生烟,故意找茬道:“你你你,这样不行啊,怎么那么多历史人物都是河南人呢!”
老怕儿却轻松地一摊手,道:“whatever,无所谓。”
沈知章便灵机一动,把话锋一转,发射出一连串十里魔音:“明太祖说,为天下黎明百姓,我朱重八今日要揭竿而起。愿大慈大悲的西天极乐诸菩萨、三千揭谛、五百阿罗、八宝金身罗汉菩萨庇佑,愿神通广大的至尊三清、五老帝君、天地日月星宸诸大神、五星七曜星君相助。功成之后,凡我子孙后辈,以叫花行乞为业者,闻至此处必须诚心向上天诸神佛祈愿百遍,否则当场暴毙、五马分尸而死。”
沈知章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还是老怕儿,不愧是个极有职业素养的老叫花儿,闻听此言反应最快,“咦,你个龟孙,好卑鄙,竟敢用诅咒术给俺下套。”他迅雷不及掩耳,忙按行规跪下扣头,口中还喃喃道:“求大慈大悲的西天极乐诸菩萨、三千揭谛、五百阿罗、八宝金身罗汉菩萨庇佑,愿祖师爷百战百胜……”
沈知章眉眼间全是奸笑,冲着老怕儿哼了一声,这才气定神闲地转过身来继续谈古论今:“明成祖说我要驯服蒙古,郑三宝说我助您万国来朝,明世宗说把《永乐大典》给我誊抄几份,王阳明说还有我的心学要四海扬名。”突然,醒木又响,“这正是上下千年事,是非转头空,要论成与败,今朝独风流。”
话音刚落,熹宗起身带头叫好:“精彩精彩,沈先生不但文采风流,还老谋深算,此局红队沈知章胜。”
可怜的老怕儿,胜负已分,依旧难以起身,还跪在台上念诵祈愿,简直恨得他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