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楼,知其名闻其意,这是大多数男子的烟花场所。与多数的烟花场所不同,这里并没有太多污秽的东西,这里的格调高雅,姑娘们也并非稀罕那百十来个寻常卖身的铜板。
自然的,江湖侠客和达官贵人是这里畅销的贵客,尤其是那些文武双全的年轻富家公子哥,更是这里每个姑娘都要爱之疼之惜之的。
春满楼的烟柳风情的雅号,在整个天相国辖区的九州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因为靠近南唐国的江南地带,两国百年来的友好交流,便造就了春满楼姑娘恬静柔媚,温柔体贴的风格。
用俺北方天相国的糙话来说,那面容,那肌肤,啧啧,真是清一色的水灵啊……
天相国和南唐国以横贯东西的古江为分界线,北部为天相国,南部为南唐国,因此,也有人亲切称呼天相国为北相国,而这条古江天险,看似隔断了两国的交流,然则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两国的交流自天相国建国三百余年以来,犹如鱼水之欢一般,分外融洽。
而春满楼便位于天相国南部的荆州襄城。
襄城之美,荆州有名,尤其是对于练武修道之人来说,这里灵参宝药事业非常繁荣,兵器铺、灵药铺、丹药铺以及异常珍贵的道经功法店铺,应有尽有,因此所来车辆的大多是江湖修道的武人。
而此时,黄昏时刻,一辆豪华马车毫不在意那些专为武人所开的店铺,也不想知晓那店铺里,众彩纷纭的十八般武器,各种灵效的丹药和灵药,至于那在常人看来异常珍贵的炼体功法和炼气功法,想来对于现在的他看来,也会不留恋一丝一毫吧。
马车七转八弯,却在春满楼停了下来。
傍晚时候,高耸雅致的春满楼楼内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显得非常朦胧而美好。
不知何时,马车内已经下来一位文质彬彬,年轻的富家公子哥,年约十五,略带稚嫩的面庞,带着少年常有的羞涩,却显得自信异常。
来人,正是从南唐国十年游学而归的书生江陵,北相国人,荆州江城江家的公子爷,当然,也是独子。
看其马车的方向和略带尘土的车轮,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江襄二城相隔很近,不过八十里路,快马一个时辰便可以赶到,想来是暮鼓已响,江城城门已关,江陵只能搁浅在襄城,暂时留居春满楼。
至于为何要留居在春满楼这样的烟柳之所,这还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
在天相国,以武立国并以武治国,兵器功夫虽有限制,但并不禁绝,而文人和艺人在这个以武治国的时代,显然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存在,地位并不高。
他们作为权利集团的附庸阶层存在,一个靠卖文为生,另一个靠卖艺为生,琴棋书画是艺,当然你也可以延伸地认为身体也是一门艺术。
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谁又知道在这样一个推崇武学的国度,这种尴尬的附庸存在,或许,他们的前途唯有攀登上一位掌权者,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华。
而立志文章治天下,谋论断人事的江陵,为了求得文章之道,年仅五岁,便只能游学到文章和风流都闻明久远的南唐国,所谓海派,跨过江,出过洋,便是如此了。而这游学,当然也得归功于南北两国之间三百余年的深厚交流。
因为尴尬的地位,文人和艺人可以说邻居,经常串门聊天,彼此从各自身上寻找那一丝对于生活无奈的慰藉。而作为书生,江陵显然也不能免俗。
这不,这位十五岁模样的他,在外人看来,因为喜好文字而不善刀枪的废物存在,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瞧着春满楼的灯红酒绿。
他漆黑的眉毛先是微微向上轻佻,削瘦的脸庞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微微一闭,鼻尖轻嗅,唇红齿白间透漏着一股自信:“玫瑰香、丁香、茉莉香、檀香、……恩?还有极品的沉香?”
看着江陵悉数说出十几种女子身上的香型,让人惊叹其嗅觉灵敏的同时,也不由得纳闷:“难道这货,出入烟花之所多年,是个情场老油条?要知道,这闻香识女的功夫可不是一天半天能练出来的。”
睁开双眼后,江陵看到身边的驾车小厮满是崇拜的目光,心中书生的高傲不免油然而生。
江陵将目光重新放在这春满楼上,眼中的世界渐渐变了,不再是灯红酒绿充斥着胭脂俗粉,而是彷如在一个沉香闺阁内,一位高雅的女子正抚琴而坐,乌发蝉鬓,笑靥如花,不说一笑倾人城,但至少也是个明艳动人的人间尤物。想来,那就是沉香女了。
想到此,江陵不由的赞叹道:“好一处男儿温柔乡!”那明亮的眼睛,虽有欲望,但更多的还是清明。
身边的小厮看到少爷如此感兴趣模样,那眼皮不是一般的活络,也不管上面曾经交代江陵要住在酒店的要求,赶忙向前恭敬道:“少爷,这春满楼位居襄城,此处距离江城大概还有八十里路,如今天晚了,不如就此度过一夜,和这里的姑娘交流交流文艺,把酒言欢岂不妙哉!”
说道这里,小厮眼皮轻轻往上瞄了江陵一眼,看到自家少爷有心倾听自己说话,青衣小厮便趁热道:“这里的姑娘,多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艺著称,肌肤柔嫩爽滑,模样清秀可人,少爷刚才闻香识女的功夫真乃天人也,最后一味沉香,小的也稍微知晓一些,据闻这春满楼的头牌,善喜沉香,好把玩沉香手串,屋内香炉也喜欢萦绕这些勾心摄魂的沉香味道。”
“更为重要的是,歌舞曲艺、琴棋书画信手拈来,是春满楼当之无愧的大家,上至姑娘、老鸨,下至端茶小厮,搬货伙计,无一不对其俯首称臣,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听说就连襄城首屈一指的王家也对其礼让三分。”说道这里,小厮声音似乎低沉了一些,轻声嘀咕道:“听说这头牌姑娘,已经是王家某位大人物的禁脔,要不然怎么在整个襄城都吃的开,无人敢惹!”
江陵显然非常感兴趣,耐心的听小厮有声有色、连珠带炮的话语,作为书生,他自然非常擅长搞总结汇报。
小厮唾沫横飞的讲话精神只有两个,这两个也同时让江陵兴起波澜。
第一便是这春满楼的头牌,武学素养自己不知道,但文学功底想必非常深厚,值得自己去交流一番。
第二便是襄城首屈一指的王家,即便作为家族仇敌,也不得不感慨一声:“家大势大啊!”
听老爹说,近一两年来,王家贩运买卖灵药,实力大增,因此越来越嚣张跋扈,对江家的顾忌也没有那么多,几乎打压地江家在襄城毫无一点根基之地。
江陵暗暗点头:“此番回家,定要杀杀这王家的威风,为我大江家扬眉吐气!”可看了看自己弱不禁风的身板,毫无一点武学基础,又自嘲地笑了笑:“杀不了你王家的武风,难不成这传言王家禁脔的头牌,我还杀不得她的文采么?”
好似是为了自己打气,江陵豪气笑道:“这头牌沉香女,可知姓氏名字?”
“姬君瑶!”小厮认真道。
江陵低声念了这个名字,感觉与心目中那个抚琴而坐的闺中女子,不出意外地完美融合起来,温柔动人,美丽大方。
“罢了,看在美丽的份上,到时候交流文艺稍微留你一些面子就是!”
进入春满楼,老鸨保持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笑容,人未至,声先临:“哎吆,这是那家的公子少爷啊?看少爷面生,来这里可是相中哪家闺阁的姑娘,想要让其为您捏捏腿,唱唱曲,解解乏呢?我这就叫他们出来!”
“就请你们当红头牌,姬君瑶姬姑娘,常听人说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今儿倒是想要领教领教!银子自然少不了的!”江陵声音不大,咬字却清楚明白。
听闻是来找姬姑娘的,老鸨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姬姑娘的尊敬,想起此时的姬姑娘正在和王家的那位大人物交谈,心中自然有了措辞,依然蜜语不改,笑道:“小少爷,今儿姬姑娘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实在是对不住啊,不过,春满楼还有四位姑娘,定然不负您……”
还未说完,话就被江陵毫不留情的斩断:“今儿,我只想见姬姑娘!”
老鸨习惯性的笑脸不由得僵硬在那里,那一刹那,江陵只感觉这饱经风霜的脸,就如那疤痕累累的树木,说不出的难看,带着苦涩的难看。
而在老鸨尴尬的时间,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在这里环绕着,好似一瞬间哪里都安静下来,那些莺莺燕燕的儿女柔声,侠男豪客的爽快之声,都好似沉寂了下去。
唯有一重楼的东面楼阁,好似还保持着素日的琴声,江陵记得,这是一曲看似欢快,实则哀怨的曲子,起码,江陵十年的文艺生涯告诉他,至少这个人是哀怨的。
那是知琴姑娘的楼阁。
虽然场面好似要僵硬在这里了,但事情总有不乏打破沉寂的人。作为下人,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无非端茶送水,帮点货物罢了,但小厮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没有,听闻少爷一定要见这位姬姑娘,小厮好似想起了什么,有些窃喜,有些激动,但还是轻轻地拉了拉江陵的衣袖。
“少爷,这姬姑娘并不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