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改革开放，沿海地带，首当其冲。是它，迈开气壮山河的新步伐，提前走向了万象更新的春天。天地间荡起的滚滚春潮，征途上扬起的浩浩风帆，则与神州大地的青年农民息息相关。
在以经济建没为中心的年代，铁饭碗，不再是农村子弟心目中的偶像。工人身份，也不再是他们遥远的梦想。
闭关自守，死水一潭。自己东西出不去，外面新鲜事物进不来。没有流通，便无借鉴与融合。所谓的取长补短，于发展而言，无疑是空谈。
作为农民，自力更生，未必丰衣足食，而是靠天吃饭。天年好，风调雨顺，可解决温饱，求得生存。若遇干旱水灾，只能咂巴烟袋，望浅薄的收成哀声叹息，“这日子咋过哟？”
祖辈们习惯了修地球，背太阳过山。哪怕辛劳一生，无幸福可言，也任劳任怨。谁叫俺是这命呢？因此，当春雷唤醒长城内外，春辉映遍大江南北，时代的车轮滑进改革开放的轨道时，他们依然攀附着守旧的思想，不肯撒手。眼望着年轻的后辈，搭乘经济搞活的列车，远离故土，投身到打工求发展的洪流。非旦不理解，还疑虑重重，悬念四起。
历朝历代，只有城里的工人，端上铁饭碗的干部，才有工资可拿。作为农民子弟，惟有尝尽十年寒窗苦，待到功成名就时，才有可能拿到这所谓的薪水。而时下，没文化，有技术，有力气，只要肯干，也有钱拿。这破天荒地的变革，震撼人心，不可思议。由此，他们在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尤其对打工妹，更难以理解。认为挣钱哪有那么容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说力气，没男士有劲。说文化，没念多少书，有的仅是上过夜校，扫了文盲而已。能挣到钱，凭什么？于是，旁门左道的想法，便浸蚀了他们的大脑……
李黎想到了这点，彩霞也不甘落后，同样有所领悟。
不错，在打工的潮流中，不乏有透支诱人的青春，以换取金钱的打工妹。由此而论，乡亲们的悬疑，社会上的传说，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不能以偏概全、以点论面。用在彩霞身上，不切合实际，反而玷污她的人格。不知者不怪，彩霞明白这点，故而，并未雷霆震怒，倒是细心叙述。
在家一日好，出门时时难。
彩霞出道，无人引荐。刚到广东之初，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找工作非易事，全凭运气。看着车水马龙，别人脸上的灿烂，掠过耳旁的欢声笑语，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说打工挣钱易，可工作在哪儿呀？难道这对于自己，仅仅是一个传说。细数盘缠日日少，心里的那个着急，没有经历过，难以体会到其中的苦涩。
她日日穿梭在东莞的大街小港，伫立广告栏静观，搜寻着招聘信息。但人家大多要文凭、要技术，而她刚肆业出校门，哪来文凭、技术？别说工作经验，就是社会经验也不足呀！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她量体裁衣，应聘餐厅服务员，凭着靓丽的容颜和青春散发的迷人气质，没费吹灰之力，就被相中。总算有了栖身之所，告别了餐风露宿。
可好景不长，那餐厅的主厨是个好色之徒。空闲之余，他总是以贪婪的眼光，在彩霞的身上搜寻着什么。若四周寂静，恐怕会临空传来对方咽唾液入喉的声音。彩霞预感到危机的存在，而自己在老板面前的价值，远不如那位厨师。于是，干了两个月，有了点钱之后，她主动辞职，进了一家私人皮鞋厂。
（二）
彩霞毕竟是学生妹出道，即不会制毛衣，也不会做鞋垫，更别说纳千层底。要说社会履历，就是干了两个月的服务员，懂得顾客至上的道理。普通话还行，虽有些不适应，说起来别扭得很，但别人听其音，不知底细的，还难以锁定她来自蓉城。年轻、聪明，就是不一样，吸收能力强。
改行入新道，跳槽进鞋厂。彩霞只想着有工作，能挣钱。至于有无相关的技木特长，能否站稳脚跟？她没有顾及。在其心里，有个誓言：只要给机会，定要不遗余力地紧紧抓住不放。因为，无工作，住处没着落，还坐吃山空。先前有过的深刻体会，难以忘却。由此，她对刚进生产车间那难闻的浮胶气味，皱皱眉，咬咬牙，给硬挺了过来。背水一战，她没有退路。除非卷包回乡。要不然，像别的打工妹那样走邪道，沦落红尘。不惜病染身，盈泪陪人笑。只为钞票。
彩霞没专业技术，只能在流水车间里上班，干单一的工作。机灵人就是机灵，即能适应环境，也能为自己创造理想的环境。她在熟练业务的基础上，不甘心现状，善于结交那些有整套技术的姐妹，虚心请教。常常不顾疲倦劳累，帮她们打下手，干些活。熟能生巧，加之人家愿意传授经验。后来，她不仅拥有制鞋专业的技术，人缘也颇好，不知不觉，成了该厂的技术骨干。
该厂老板是位年轻的企业家，拥有大专学历。他深知人才在经济领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商场如战场。只有统帅，而无将才，无法将战略意图贯彻执行。统帅也并非万能，将才的思维，往往来自一线，所提供的建议举足轻重，不可小觑。推而论之，置办生产厂，如果产品没有销售渠道和销售市场，仅仅只是自产自销，岂有发展空间，何来做强做大？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人才，不拘一格，各个方面都要用。他拥有大将风范，对人才，善于挖掘、发现、利用。所以，他名下兴办的这个企业，按照他的管理方式，取得了显著的经济效益。并在根基牢固的基础上，准备扩大生产规模，更上新台阶。由此，他个人的工作量增大，需骋一名副手。
众多的应聘者，包括家族中推荐的，都不令他满意。要么形象差，要么口才不行，要么有文化，却在谈吐间，流露出个人的重要。亦说，没把工厂当成家。这样的人，即便是人才，也不能留。
私心太重，缺乏团队合作精神，丧失荣辱与共。通通不在考虑之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要的是忠心。忠于工厂的心。
与众不同的他，总是如此固执，总是坚信自己的思维，总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或许，这就是他之所以久立不倒，还蹭蹭向上的原因吧！
在向外招骋的同时，他也私底里留意观察并了解了本厂内部员工的情况。彩霞这位后来者，入了他的候选名单。工作能力强，技术水平高，形象气质佳，在社交场合，不失大雅。只是不知文化程度、社交能力如何？就平常观察而言，彩霞微笑示人，很少音频高调，从不夸夸其谈。口才到底咋样？不接触，又怎能知道和了解呢？
（三）
攀权附贵，穿金戴银，乃人之属性。至于褒贬，则难有定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彩霞有这样晋升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但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最清楚。这犹如古代皇帝选妃，理应荣登龙庭享富贵，某些妃子却因眷恋红尘真爱，并非有此心态，而视其为失去恩爱陷地狱。彩霞来自内陆，属打工妹。无人居京城，也没显赫的家庭。乌鸦就是乌鸦，成不了金凤凰。她知道，爬得高，摔得疼，颜面很丢人。所以只想平平淡淡，随遇而安。更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因此，面对晋升，她选择了退缩。
“我身为打工妹，能得到老板的器重和提拔，实感荣幸。只是自己文化浅薄，能力有限，更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所以……”彩霞聪明过人，她担心这项工作属公关性质，对难缠的客户，若遭遇潜规则，不好对付，完成不了任务。还有顶头上司的为人，她不是很清楚。何为远离故乡的闹剧，从没忘记，也不想在自己的人生舞台上重演。故而婉言予以推辞。
“今天只是约你谈话，具体分管什么业务，我均未表达，你又怎知自己不能胜任呢？莫非你有其它更好的打算？”
“老板您过奖了。我并没有其它想法，只是珍惜现有的工作而已，并有信心干好它。不说为产品的质量、厂里的信誉负责。我得为自己的良心、为老板每月发的薪水负责。这就是我的想法。“彩霞实话实说。
“谢谢你，好员工。”老板回应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难道你没有对自己有过奢求？“
“人无奢求，便无梦想，更谈不上进步。我何尝不希望鹤立鸡群、出人头地呀！可主观意识总得考虑客观因素吧！凡事都得从实际出发。就拿做老板的副手来说，这项工作，需业务精通，技术娴熟。为人处世，团结和谐至上，需能说会道，左右逢源。在某些场合，还得察颜观色，随机应变，方可应酬自如。而我没念多少书，识字不多，知之甚少。也可以说，一窃不通。如此会辜负老板的厚望。所以，依我之见，为了厂的声誉和利益，老板是否重新考虑更好的人选，较为妥贴呢？”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彩霞的面试答辨，此处无声胜有声，堪称绝伦。
老板听在耳里，微笑挂嘴角，欢喜荡漾心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看走眼。众多应骋者，惟有眼前这位员工独特。急人之所急，想为人之想。可造之材，难得！但怎样让对方的才能为工厂的效益发挥作用，并到极致呢？给更大的空间让其施展，无疑。可眼下为其提供的平台，对方不受呀！为什么呢？看来还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料定彩霞拥有一颗平常心，实在而不虚伪。潜意识里，这也是他决定启用对方的原因之一。对方之所以对提升无动于衷，恐怕对他这个老板的为人有所误解。须知，这个机会，于某些打工妹，可是望眼欲穿，梦寐以求的呀！
“彩霞，你的推辞，我并不感到震惊。换成旁人，我或许会判定作秀。这就是真实与虚伪的区别。你是真实的。“
“谢谢老板给了彩霞这么高的评价！“彩霞不失时机的插话回应，不是打断别人说话，而是有助于对方更好的发言。
“你虽是我厂里的员工，但对我个人的为人还缺乏了解。事实胜于雄辨，无需口若悬河地讲解。我历来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你若应承这份工作，你的才能将得到更大的发挥，而你也会在自身的价值得以体现中获得更大的快乐。相信我，不会错。再说，我现在真的渴求你这样的人才，并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统帅没有得力的将才辅助不行。树干再大，没有枝繁叶茂的衬托，必与靓丽的风景无缘。独木难成林。彩霞，你说呢？”
伯乐能识千里马，千里马不会玷污伯乐的眼。
彩霞上任之后的表现，没有让人失望。事实证明，伯乐又一次在选用人才方面，取得了成功。因为该厂生产的是女鞋，彩霞借以女性的欣赏能力，纵观横看时代潮流的变迁，把适用和流行放在式样设计的首位，故而迎来大批量定单，确实为工厂创造了经济利益。能有此成绩，老板的定夺，功不可抹。若彩霞的多项建议不被采纳，而付诸于实施的话。那再好的皇储，也只能胎死腹中。
人才流失异乡，没有为家乡人造福，谁之过？谁有错？彩霞这位打工妹中的佼佼者，李黎在佩服、赞赏之余，问她以后有没有想过回蓉城发展，自己当老板。
“那你想不想当将军？”彩霞不按常理出牌，反戈一击，的确是个人才，还很幽默，逗得李黎开怀畅笑。
“彩霞妹子，你确实厉害！智慧过人，嘴也不饶人，可没有一人说你不行。看来你是历练出来了。将来退伍，若能被你收入麾下，想必我也不差。强将手不无弱兵嘛！”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不着边际。我的小塘能养得住你这条大鱼呀？”彩霞针锋相对，却也没有忘记回复李黎的提问，“不开玩笑了，说实在的。谁不说俺家乡好，谁不留恋故乡的亲人、儿时的伙伴？落叶都要归根，何况游子。“
她告诉李黎，打工始终是打工，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只是不言明罢了。以后说以后的话，就现在而言，的确没有回家求发展的打算。因为家乡地处内陆，而改革开放的重心依然在沿海地带。如果现在卷包回故里，未必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工作。何况目前在外，情形挺好，收入也够可观。
（四）
列车到达重庆终点站，是午后。
该车站正在扩建，显得很零乱。扩建的地方，全用超过人高的铁皮给围住。俗称施工安全防护栏。行人穿梭在过道，踮起脚尖，也看不见围栏里是啥样。捂上耳朵，也掩饰不住因施工发出的嘈杂声响。
李黎和彩霞下了火车，搞不清楚售票处在什么地方。经打听才知道，随着人流方向朝前走，左拐，绕一个大大的弯，而且还得爬坡，然后下坎，售票处三个字，才能看得见。
这对于携带有笨重行李的他们来说，极不方便。
因为是山城，重庆的棒棒军很出名。不用主动邀请，挑夫就会找上门，打听要不要服务？李黎婉拒。他对彩霞解释说，价格太贵，不划算。再说，挑夫是男子，自己又何尝不是？山村娃，名副其实。
身强力壮正当年，岂能偷懒享清闲，何况还在佳人面前。天赐良机挣表现，再蠢的人，也知道怎么办。一举一动一眨眼，彩霞都能看见。最终，李黎如获至宝地挑起了重担。
他背上一个包，左右两肩各挎一袋。手里还不闲，恨不能把所有行李都拿完。留给彩霞的就只有那小小一件，不重，很轻便。
彩霞本想多拿，李黎执意不肯，争着自己做。不知是怜香惜玉，还是有意卖乖，抑或二者兼有。总之，彩霞很是感动。在上台阶时，她见李黎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额上还冒汗……莫名，她有种心痛的感觉。意欲上前取些下来，放在自己的肩上，以减轻对方的负担，可倔犟的李黎却推辞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没多远。你拿我拿都是拿，没啥区别。”彩霞望望，笑笑，没说什么，默默跟上前。她心里，酸酸也罢，甜甜也罢，总而言之，如春天般温暖。
到售票地点，李黎还真有些顶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在可以承压的行李包上，喘着粗气，也没顾及鼻尖上晶莹剔透的汗珠，望着彩霞，笑了笑说，“总算到了！还真有点累。”
“给，擦擦汗！“彩霞掏出带有香味的手绢，“看把你累得……“心疼没出口，却在心里留。友之关怀，点到为止，不便太过直白。
“没关系的。谢谢！“手臂麻痹的他，几乎没劲去接手绢，更无力抬手擦汗。要不是在彩霞面前逞强示风度，李黎准会低头，把额上、脸庞的汗水抹在膝盖的裤子布料上。
彩霞见状，便蹲下身，替李黎拈试额上的汗水，并怜爱地说，“还说没关系呢！流这么多汗，够辛苦你的了！”
“还是我自个儿来吧！“李黎享受这种待遇，没心里准备，挺不好意思。他边擦汗边对身旁的彩霞辨称：人就是这样，久不做事生懒惰，稍有重活很吃力，甚至干不动。当兵之前，挑几十斤上街，上坡下坎路漫漫，不说轻松，也可对付。没想到，才一年多时间，这本应轻而易举的事，却要付出这般代价。真是惭愧！但愿CD火车站不是这个样的吧！
提起CD，彩霞猛地醒悟。她对李黎说，你在这歇着，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今天回CD的列车。要不然，早作打算，寄存行李找旅店，吃饭走路逛街都方便。功夫不大，她回来称有，是十八点四十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疲劳也会一扫光。
李黎豁地站起来，高兴地说：“看来我们还真走运，不用投宿就能继续赶路。”并吩咐彩霞在原地守着，自己去购票。
彩霞原本自己排队守窗口的，无奈购票人多。排队似长龙，担心轮到自己，要么工作人员下班闭窗，要么票被售完，耽误时机。而李黎则不一样，凭手中的《士兵证》，可到军人窗口，优先购买。如果可能的话，说不定还有座位票呢！
作为打工妹，她知道购买火车票的辛酸。省内短途，情形估计要好些。若出川，购买长途火车票，三天三夜买不到，滞留车站，天作房顶地当床，寒风啸月当衣裳，司空见惯，不足为奇。打工年代，出川大军，气势汹汹，火车运输，忙不过来，正常。
彩霞的心还没来得及期盼与着急，李黎就满面笑容地跑回来，说已经买上票了。只是没有座位，站票。
“只要能尽早到家，没有座位无所谓。”彩霞欢喜得很，绝无责备之意。何况这相对于外省他乡，属短途，站着到CD又何妨？
（五）
重庆到CD，里程五百零四，时需十一个半。
车票到手，也就意味着千里返乡，明朝结束。面对这个问题，李黎没想太多，彩霞却心生誊恋。在高兴之余，感觉上竟有些不舍。想着离别，忆起与李黎相识后的快乐，不油而然，萌生几多酸楚。当她发现自己的眼眶温润，慌忙扭头望别处，轻掏手绢偷试泪。仿佛这泪水，是窃贼，担心被李黎看见。
其实，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她的身影，很难避过李黎的视线。“你咋啦！“浸泡在喜悦缸里的李黎此刻却茫然不知女人的柔情。
“没事。”彩霞自然不会道出实情。女人的矜持，还是需要的。“眼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不舒服。“
“我看看……”李黎无邪念，倾身凑上前，真心流露出虔诚的关怀。彩霞忙摆手：不用，不用，现在已经好了。她问李黎，要不要歇会脚再到候车室去？因为刚才的搬运，对方劳累的模样，还在她的印象中萦绕。
心急的李黎回复说，不用在这等待，现在就去。潜意识里，他不想让彩霞委屈地坐在行李上抬眼张望，显露出一幅打工可怜兮兮的模样。如此，他心里过意不去。好似凤凰折翅低俯，是他铸就的过错。缠身罪恶，羞愧难挡。
李黎话音刚落，说动就动，马上弯腰捡行李……不想被眼疾手快的彩霞把最重的那件抢了去，扛在肩头。他心疼地说，“那么重，你拿？”
“你拿我拿都是拿，没什么区别。”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彩霞学着李黎的话回敬李黎。当然，出发点除了关怀还是关怀，没有丝亳贬低的恶意。“走吧！别磨蹭。“
“那好吧！不过，得小心点，别摔着了。我不是心疼包里的东西，而是怕你伤着。如果感觉有些吃力，莫逞强硬撑。要么搁下歇着，要么让给我。说什么我的力也比你的强。天生就是这个样。”
“知道了。我没那么娇气。这件东西，还是扛得动的。你放心吧！“
彩霞因为李黎买票没要她的钱，心头总是欠欠的。放好行李后，她说去趟洗手间，回来时，手里却拎着大包水果。李黎望着彩霞的身影，猛地一惊。入伍的当初，晓梅也有此举动。但他并未表露，隐藏在心头。
“你买这干吗？即便要买，也是我去呀！用不着你掏钱。车站附近的东西很贵。”好像人家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似的。
彩霞没有就李黎的言论展开深讨，而是说，“今晚我们用不着在火车上吃饭了。就拿这来应付吧！反正明天就到家了。说真的，车上的盒饭，我都吃腻了。我想你也有同感吧！”
这趟列车是从武汉发往CD，途经重庆的过路车。车上的位子，基本上被原有的乘客坐满。上车的人很多，哗啦一片。
李黎一出检票口，踏上月台，晃见车厢里的客位满满。便领着彩霞使劲向前冲。反正是站票，没座位，去哪个车厢都一样，尽量朝人头稀疏的地方挤……
他俩上了车，没在过道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在其心里，他有自己的侥幸：这么大的车站，有人上，就必有人下。再说，车站票贩子手中的票不一定全卖光。运气好的话，应该有空位。站票有座位，何乐而不为。但得去争取，等待不会有结果。
早起的鸡，有食子。
他俩总算瞅准一个空位。但他们前面，有位一同上车的乘客，想必也有看见。跟在后面的彩霞随机应变，见此情形，她呼地一下，就把手中小包扔了出去，抢先一步，占住了位置。前面那乘客止步回头，尴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又往车厢的纵深挪步，继续着搜寻。
原坐的乘客，本来头向窗外望站台，看稀奇，心静如湖水。不想身旁“咚”地一声，吓了他一大跳，以为行李架上的东西往下掉。猛地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个突如其来的女式小提包。幸许不是飞来的横祸。尽管没受损遭殃，但因被打扰，险些惊魂，所以就以不怀善意的怒目，狠狠地瞪了彩霞一眼……
强龙难斗地头蛇。人家是先上客，自己是后来者，眼看成邻居，和睦友好是首要选择。更何况自己买的是无位站票。踏地脚不稳，若遇攻击，必败无疑。遭人抢白，何以言对？
矛盾产生，化解矛盾，杜绝恶化，不失明智。李黎微笑轻颌首，歉意出口，“不好意思啊！她的冒失，让您受惊了。对不起！”
微笑，总是给人带来愉悦。诚挚的歉言，往往会得到真正的谅解。
李黎收拾好行李，站在彩霞的身边，对她刚才的机智表示赞赏。“你真会抢步！可你想过没？要是这座位上原有的乘客，还需继续赶路，只是暂时离开，那我们的举措，是不是太过了？容易让人笑话。“
“事在人为。不是你说的吗？“彩霞的神态充满了娇情。对李黎的质疑表示出小题无需大作，不用伤筋动脑。轻挥笔墨，即可化解。她笑笑说，“若真是你估算的那样，起身离开就是。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过了良久，汽笛声响，列车的车轮开始“咚哧、咚哧”向前滚动。彩霞站起身来，说李黎刚才太辛苦，让位给他。李黎摆手不肯。
不打不相识。刚才那怒气冲天的乘客，见他俩相互谦恭，加之李黎得体的歉言，令人心暖。他扭头看了看座椅的里面，略一动身，抬眼对李黎说，“可以坐下的。挤挤不就行了吗？同是日夜兼程赶路人，没那么多讲究。”
（六）
李黎谢过，但还未扭身，彩霞就豁地站了起来，并移开脚步，叫他先坐。李黎略一纳闷：这一惊一咋的，干啥呢？或许心有灵犀吧！他立刻领悟了过来。如果他顺势坐下，彩霞必然向里挪位。如此，彩霞的身子就会紧靠那男士。而这，又非她所愿。故用行动告知李黎，调换位子，她坐外面。此时此刻，此场此景，彰显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本色。
该乘客的终点站，不是CD，而是离重庆不远的永川。
自永川站后，彩霞甚觉疲倦，头脑昏沉，也不想说话，眼皮像抹了胶水似的，一旦粘上，就很难分开。连日来，她习惯了有李黎在身边。想睡就睡，想眠就眠，无需提心吊胆，哪怕归途漫漫。
男女，终是有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即不想酿错，造悔恨，又不愿错过三生河畔的缘。说实在的，置身滚滚红尘，做到准确把握，难！犹如上青天。
彩霞微闭双眼，收脚卷膝，手理衣角，再撩长发，背靠座椅，仰头而眠。不大功夫，呼吸均匀，进入梦香。周围的一切，无暇顾及，仿佛与己无关，除了灵魂犹在，驱壳已不由自主。
火车过站换轨，频繁正常，颠簸自跟随。
睡梦中的人，身体软绵，可说无力支撑。即便唾掉涕流，也无知觉察晓。
不知何时，彩霞已斜歪着身体，把头靠在了李黎的肩膀。或许在朦胧的意识中，怎样舒适怎样睡吧！她最终倒在了李黎宽阔而又温暖的怀中……
李黎惊醒，舒眉睁眼，屏心静气，俯首细观：彩霞酣睡正恬。理应将其推醒，告知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且在公众场合，也不雅观。但打扰彩霞，他于心不忍，也非己所愿。
不是曾掠邪念，意欲与之牵手，踱步乡间小路吗？不是意欲与之静坐异乡溪边，看流水潺潺吗？此刻，佳人就在眼前，还在怀中，天赐良机……
夜深人静，乘客大都已熟睡，没人喧哗，也无人低语。除了列车向前滑行的响动，还有车厢连接处时而传来的“吱吱“声。
李黎下意识地抽出手，撩拔彩霞额前的秀发，望着佳人娇美的容颜，迷人的嘴唇，柳眉下微闭的双眼，他有种莫名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冲动会有惩罚。失去朋友不说，剩人之危，巧取豪夺，一旦被张扬，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他冷静地想想，是这个理。急功近利，往往得不偿失。于是，他窃窃地咽下口中的唾沫，移开视线，凝望窗外漆黑的夜……
此刻的他，不得不承认，情感的天平已有波动。曾与晓梅的海誓山盟，在彩霞的面前，居然如此脆弱。当初许下的诺言，由不得他不违背。
彩霞不是山外的野花，身上散发的芳香，令他如痴如醉魂断肠。和彩霞一起酝酿的温馨、快乐，以前从来就没有过。尽管是在这回乡的归途，却生相见恨晚。不是说成功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坚强的女人吗？晓梅所赋有的坚强，在山村，或许无人能及。但自己的人生，仅仅只在山村吗？于心不甘。只有山外精彩的世界，才是他的期待和最爱。可凭己之力，她能携带晓梅走天涯吗？恐怕不能。要是士官梦能圆，或许还有可能。但那该死的机遇，唉！李黎想到这些，内心纠结，烦忧频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何为如意？何为美梦成真呀？回眸过往，除了拥有晓梅，还有啥是满意的？可就这令人怜悯的拥有，如今又生异变。不知往后……前方路漫漫，如何面对，如何走呀？真是凄迷而又茫然。
（七）
彩霞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李黎的怀中，她本能地感应对方的手掌搁于何处？当知道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才放下心来，起身并揉着睡意朦胧的眼向李黎致歉，“不好意思，我太困了！“
“看你睡得恬静，就没吵醒你。“李黎慰藉说，“出门在外，乘车赶路就是这样，没家里方便。要不然，怎会有硬卧、软卧呢！“
“你没睡觉吗？”
“眯了会，醒了之后，就没睡意了。“李黎从袋中掏出水果，边削边说，“在车上，我们都没吃上好的饭菜。下车后，到饭馆去美餐一顿，尝尝正宗的家乡味，以解口馋。怎么样？反正又不急着赶路。再说，也不知明日一别，我们是否还能重相逢？“想着离别，伤感顿涌心头。
“看你说的那样悲观，好像明日一别，就不再见面似的。”彩霞说，“我记得在江西鹰潭吃饭时，你曾说——彩霞，我们还是节约点，离家还远，在没必要浪费的情况下，还是不浪费的好。对吧？“
“彩霞妹子，您的记忆力真强！我是这么说过，事实上，也应该这样。莫非这有什么不妥吗？”
“岂有不妥，持家之道啊！”彩霞赞赏有佳，借此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如果这趟列车不晚点的话，明早到站，天不一定亮。像样的饭店未营业。就便开了店门，也只有包子、馒头、稀饭什么的。算不上美餐，解不了馋。你说，是吧？”
“未雨绸缪，镇定自若，指挥有方，决胜千里。”李黎笑着调侃道，“彩霞妹子即有大将的风度，更有统帅之才啊！”
“我说东，你扯西。诚心逗我开心吧？“彩霞责备李黎并认真地提出建议，“我的意思是说，即然如此，不如到我家去，即经济又实惠，肯定能解口馋。你也知道，CD到我们县城，也用不了多少时辰。我家离街又近。你认为……？”
“荣登宝殿，欢呼雀跃咯！”李黎愉快地接受了彩霞的邀请。他的欣然应诺，并非没有思索。其中的含义，他不是不知道。
邀客上门，理应正常。但彩霞是打工妹子，带一个男青年回家，这意味着什么？他俩能明白，旁人也不傻。李黎的内心纠结着，即不想伤害晓梅，也不想失去跟彩霞呆在一起的机会。但是，明知是个错，他却愿意一错再错。
彩霞请吃饭，解口馋，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邀李黎进家门，造声势，防备当初逼她外出打工的那无赖来骚扰，才是真。针对由此而产生的流言蜚语，没什么大不了。男婚女嫁，理所应当。察言观色找感觉，她也知道李黎不会拒绝。退步来讲，通过相识，接触与了解，李黎给她的形像很不错。体贴入微，关怀倍至，从其言谈举止判定，对方也非木讷之人。就便在部队无所建树，日后投身打工洪流，也不失为一把好手。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此举都利大于弊。
“这次回来，你有多少假期？“
“妹子你先说。”
“我？打工妹，多一天少一天，无所谓。”
李黎二十天假，加上往返路程，离队的总共期限是四十一天。可在家侍一月有余。当然，也可往后延，只是不能报销海灶费，少领钱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