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后,难免觉得日子过的快些。纳春院里枯枝一片,都不曾见到败叶,厚厚的雪层层压着,除了白还是白。仅有几抹红蕊白梅星星撒撒罢了。
日上三竿,也不见我起来。
外头那样冷,还是褥子里暖和。“皇上走了?”
杍言笑盈盈道:“是,皇上去早朝了。”
我昏昏沉沉地起身,胳膊有些酸痛。这皇甫燃的睡姿也忒不像话。生生将我挤到了角落里,委屈一整夜。
“娘娘可是累了?”
我睡眼惺忪:“恩。”
迷迷糊糊的,忽然间见梦言,乐言咯咯地笑,杍言竟是羞红了脸,我霎时恍然。
“惯的你们,没的正经。”
杍言,梦言服侍我梳妆,乐言一旁道:“是是是,咱们娘娘最好了。谁让咱们娘娘深得皇上宠爱呢?不说这两个月来是日日来这凤仪宫,也是隔三差五的来了罢,恩宠比得上藏娇阁的那位了。”
梦言附和:“那是咱们娘娘做得好,八月十五那次家宴煜王爷亦夸咱们娘娘了是也不是?那丞相女儿元才人来了,还是娘娘多加关照的。”说罢努努嘴,一副要飞天的样子。
宠爱?我浅笑,不过是朝廷上后宫中的一些琐事罢了。“就会说话,寻本宫开心。”不过,我很受用。
福金忽然从外头传话:“娘娘,薛才人求见?”
这么冷的天,她来做甚?“且让她侯着,沏了茶去。”
“是。”
半个时辰后,我换了一身湖蓝色印银白鱼戏莲广袖摆裙,外罩天青色短夹袄。一对银丝九尾凤钗,珠玑耳坠。几分愧疚的来了正堂。
“给皇后娘娘平安,皇后娘娘圣安。”
我缓缓坐下,启口道:“起来罢。”她坐下后,我不免解释:“原是不知姐姐要来,偷些懒,冬日里难免乏困,姐姐见谅。”
“娘娘说的哪里话。原是臣妾冒昧,还未向娘娘请罪。”
瞧薛才人有话说,却难以启齿。我自知的屏退了周身一干人,开门见山道:“姐姐可是有什么话对本宫说?”
薛才人万分感激,“怨不得皇上这样喜爱娘娘,总是知晓他人的心思。”
我垂下眼,饶是宫中阿谀奉承的人忒多。这两个月来了解些薛才人。不过做事简单些,不理会宫中事,却时而说上两句,像是她懂一般。俗称:没脑子。
薛才人见我不语,思量片刻道:“请娘娘开恩,将我迁出玉宁宫。”话音未落,竟深深跪下。
我满腹狐疑,面容一片平静道:“为何?”
“臣妾,臣妾已有孕两月……”薛才人话音愈来愈小,想来是怕我吃醋妒忌?又或是甚?
既然怀孕两个月,我便更加不解:“姐姐既有孕,万万不得跪着,快些起来。”待薛才人侍女灵格将其扶起,我瞧她已是泪眼婆纱,梨花带雨,惹人怜惜。自然,我不怜惜。“姐姐有孕,自当在宫中好些养着,何苦迁出宫去?折腾一翻?”
薛才人好似有了十万分的委屈:“娘娘可知,玉宁宫的宫主是哪位?”
既是宫主,想必位于薛才人之上,娆美人。
“娘娘恕臣妾语言冒昧之罪。”
“无妨。”
“娆美人,曾害死龙嗣。”
我咻地瞪大眼睛,心脏骤跳。原知娆美人生性霸道,却不至于狠毒道要害人性命。“大胆,薛才人你可知污蔑之罪?”
“臣妾所说句句属实,”薛才人扑通跪下,哭哭啼啼哀声道:“臣妾自前,向来与叶良人交好,叶良人初入宫时还是与臣妾一样的位份,但谁人可知,那时叶良人已怀有龙嗣,自己却不知晓,到叫娆美人听了去,娆美人买通御医,不让他告知其他人,便暗暗打掉了叶良人的孩子。那叶良人年纪尚小,不懂得这些,恰逢臣妾当时在场,只见叶良人鲜血直流。”说时,已然泣不成声。
“后来这事叫太后知晓,太后认为叶良人自己怀孕却不告知他人,害的龙嗣未曾降临人世,便将她贬为良人。”
薛才人走时,哭劲儿未消,我算是好说歹说,安抚她。别叫旁的以为我欺负了她似的。
杍言扶我回寝殿,我一时脑仁疼,这薛才人也是忒能说,左不过是想迁出玉宁宫,生生变着法儿的左一套,右一套不重复的给我灌了个满,叫我脑袋嗡嗡作响。
只是薛才人的话信不信得,我也需掂量掂量。
皇甫燃来时,我刚刚用晚膳完。
“朕是来的不巧,尝不上表妹宫中的美味了。”
我俯身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
“起来罢。”
我谢恩后,同他坐到塌上,笑道:“表兄若想吃,我便叫人去做。”
“罢了,朕刚从玉宁宫中回来,饱的。”
皇甫燃满面春风,喜上眉梢。想来是薛才人怀孕一事。
我屏退了周干的人,她们对于我与皇甫燃以兄妹相称。早已见怪不怪了。
“薛姐姐怀有龙嗣,恭喜表兄了。”
皇甫燃道:“霞儿很早便跟了朕。现下终于有孕,实属难得。”
“既是头胎可要好生静养,”我装作思量的模样:“薛姐姐可是住在玉宁宫?”
“正是。”
“现下住在那里,可是不便了。”
皇甫燃剑眉微蹙:“为何?”
我将下午思量的话道来:“我只知薛姐姐喜静,这安胎自然更要安安静静的。薛姐姐住在娆姐姐那里自然最为妥当,只是,表妹我实在愚笨,这宫中事物尚未全部着手,如今全仗着娆姐姐,那宫人宫女要去告禀娆姐姐,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不免吵到薛姐姐,这胎若是安的不好,可不利于龙嗣啊。”
皇甫燃似觉得我说的有理,深水般地眸子足足盯了桌角好一会:“还是你想的周全,这事便交给你罢。”
“是。”
“朕听说,皇祖母今日总叫你去?”
“皇祖母近来眼睛不利,御医说这些日子万不能用眼睛过度,遂叫我去替她念念佛经罢了。”我忽地想起一事又道:“只是……”
“何事?”
我略微尴尬道:“只是皇祖母,想抱嫡皇孙……”我说话声音愈来愈小,甚至不敢去瞧他。只是他不说话,我亦不知所措,呵呵笑道:“怕是不能遂了她老人家的愿了。”
“那又有何不可?”
皇甫燃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仿佛是一道闪电劈的我从头酥到脚,手中一抖,便将好好的圣潼茶水撒到地上。他方才说的什么?我可是听错了?脑袋中眩晕感愈来愈重,他方才那句话是何意思?
我已不知,我此时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已不知,他此时此刻直勾勾地盯着我。全然震惊在自己的话中,还有心中泛起的阵阵涟漪。
皇甫燃尴尬解释道:“哦,朕的意思是娆美人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孩子么?你身为皇后,这后宫中后妃所生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他们可都要称你一声‘母后’,还怕什么皇祖母的话。”
原是让我宽心的话,怎的听起来怪怪的,与平日不同,却又不知哪里不同。
“朕累了,休息罢。”
“是。”我唤了杍言,梦言进来服侍,这才下榻,忽地觉得脚下一滑,瞬间明白:不好!!一时仰面朝地,重心不稳,向前倾去。只感觉杍言,梦言她们都进来了,难不成要在她们和皇上面前狠狠摔上一跤?惨惨惨!!
我眼睛一闭,做实很摔的准备。却狠狠地摔进一个结实的胸膛,磕得下颚阵阵疼痛,耳边传来杍言,梦言倒吸的凉气。
我晕乎地睁开眼,是模糊的深红色的龙纹服,逐渐清晰。皇上?
未等我反应过来,一双大手握住我双肩往后推几分,我仰面瞧见皇甫燃紧张的双眸。我一时间忘记了呼吸,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皇甫燃紧张的双眸幽幽的,忽地换成一种柔情,带三分惊奇,三分喜悦,三分迷离。他滚烫的双手一点点环住我的腰肢,叫我贴的他更近些,我感觉到他炽热的身躯,和逐渐近了的呼吸声。
我的脸烧透了一般,一片火红。完全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难道不是摔了一跤么?为什么我没有摔一跤呢?只是突然间脑袋里闪过几个影子,将我拉回现实。
我使劲挣脱他,跪下道:“臣妾失仪,请皇上赎罪。”
我自然不知,我这一怔叫皇甫燃多尴尬,他仅是收回了手,嗓子几分沙哑道:“朕,朕赦你无罪,起来罢。”
“是。”我只觉得耳根子烫的如着火一般,起身后低着头,硬是不再敢看他一眼。
“朕想起来,还有些奏折要批阅。先,先行告辞。”
说罢,便如同一阵风一样离了去。
先……“先行告辞?”我嘀咕他刚刚的最后一句,究竟是他疯了,还是我魔了?“今日是几日?”
杍言也处于懵状态,呆呆的答道:“十月十三日。”
“十月十三?”我浑身发颤,这是什么邪形日子?谬吉谬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