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不知过了多久，竟呼呼地在百子被上睡了。忽地觉得身上传来阵阵凉意，狐疑地睁开眼，竟是一块红色纱巾蒙在脸上。我便起了身，随手扯去了纱巾，朦朦胧胧地看见身上大红色的喜服，霎时醍醐灌顶，回头一看竟是红盖头。
“朕原是来揭你红盖头的，如此看来，倒是朕多虑了。”
前面几步远传来男子的声音，以“朕”自称，竟是皇甫燃？我原以为他是不会来的，竟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我整理好衣裳，小碎步至皇甫燃前，含首行礼道：“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
“起来罢。”一边说着，一边绕开我坐在了百子帐后的塌上。
我自起身，一时间不知做甚，只得干巴巴地站着，心跳如雷。
皇甫燃仿佛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褪去衣裳缓缓开口：“你不必紧张，朕自不会碰你。朕今日来是为了堵住那些悠悠之口，免得传了出去，那些文官，便不会让朕的耳根子清净了。”
听闻他这样说，我的心宽了些。不禁浅笑，回道：“是。”
杍言，梦言伺候我去了屏风后，换了净白蚕丝软缕衣，这才上了塌，轻手轻脚地盖上百子被，合上眼。
待宫女退去，我便再无法入睡。
忽地，皇甫燃开了口：“朕听说，你也有心上人？”
“是。”我如实回答。
皇甫燃呼吸忽然间重了些，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嫁于朕？”
是啊，我为何要嫁于你？我又不禁触摸左眼角的血红凤凰，缓缓合上眼，无奈道：“怨天不由人罢。”
“笑话。”皇甫燃冷笑道：“你怎的也信天命？”
这次换我冷笑了。“如何不信？表兄你不也是身负天下，命中注定？无心当这皇帝，偏偏有这皇帝命。有一生的挚爱却要娶她人为妻？如此一来不由得不信。”
皇甫燃被我一语击中，霎时哑口无言。片刻他又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但有一点你错了。朕的一生只有一妻唤柳慕烟。”
朕的一生只有一妻唤柳慕烟……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今后的路，苦涩涌上心头。不再言语。
“慕烟今日身体不适，朕便准许她休息，未曾让她去迎接你。她向来体弱，你便多些担待。”
我要多担待？这要是多么重要的人，才会让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我……臣妾遵旨。”
“按照辈分，你理应是朕的表妹，如若不习惯的话，外人不在时，你可不便拘束。”说着翻了个身，背朝着我睡了过去。
我突的脸红耳赤，见他翻身，这才敢转头瞧他一瞧，不过是背影。良久才轻声道：“是。”
次日醒来皇甫燃早已不再身边。
梦言伺候我梳洗打扮，杍言亦是满脸欢喜之意。我不禁道：“小丫头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如何这样欢喜？”
杍言被我说的一愣，连走带跳地来到身边，略微神秘道：“才不是奴婢有心上人，今儿早皇上可是足足盯着娘娘看了好一会儿呢。可见皇上是真真儿喜欢娘娘呢。”
闻言，我略微蹙眉，抬头不偏不倚瞧见左眼角的血红凤凰。这才恍然：“他才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这只血红凤凰。”好奇心人皆有之，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免对新婚妻子面容有只凤凰而好奇。
这时，英华姑姑疾步进来催促：“娘娘梳妆如何了？是时辰去皇太后太后宫里请安了。”
“马上就好。”
我合目养神，忽然听英华姑姑“呀”一声，我转过头去，杍言弄的我头发丝丝的疼。不由得揉揉。
杍言惶恐道：“娘娘赎罪。”
我苦笑道：“你第一次给本宫梳头时，也不见你让本宫少疼几回，起来罢。”
“谢娘娘。”杍言讪讪笑。
“英华姑姑何事？”
只见英华姑姑拿条白巾，神色慌张问道：“如何没有见红？”
我自知她说甚，待梦言为我钗上最后一支金钗，我这才起身，“本宫未曾与他成合欢之礼，又哪里来的红呢？”说罢，乐言扶着我向外走去。
留得英华姑姑万分诧异，连问梦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姑姑，娘娘昨儿个说皇上是不会来的，便叫奴婢们退下了，岂知过了几个时辰皇上竟然来了。”
“皇上为何来的迟？”
“大抵，大抵是去陪藏娇阁的那位了。”
英华姑姑闻言杏目圆瞪，“又是那柳才人。娘娘嫁入宫来都不见她迎接。如今才第一天便媚惑了皇上去。”
“姑姑，”梦言凑近英华姑姑低声道：“娘娘的红盖头亦不是皇上揭开的！”
“什么？”英华姑姑苦苦摇头，“谬吉谬吉啊。”
约莫一个时辰，我便从太极殿回到了凤仪宫。真真是累苦了我。太后娘娘恰好在皇太后的寝宫，不必再去一趟寿昌宫。不过言语些，可还习惯？不必想家，有事问她们就成之类的家常话。
我这才进了宫内，梦言疾步来道：“娘娘，各宫妃子都到了。”
我狐疑：“她们来做甚？”
“娘娘，后妃要拜见新皇后，是规矩。”说罢退至一旁。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这天下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规矩？我浮上一张笑脸，直步走上凤椅。
下堂左边一位是娆美人，娆美人起身又俯身跪下恭敬道：“臣妾凤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金安。”
她后身一位接着道：“臣妾薛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金安。”
我一一含首道：“起来罢。”
二人均谢过，右边一位亦跪下去，道：“臣妾柳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金安。”
柳氏？柳慕烟？
后一人道：“臣妾叶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金安。”
“都起来罢。”
“是。”
“你便是柳才人？”我朝着柳慕烟的方向问道。
柳慕烟闻声俯身跪下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正是。”
“抬起头来。”
见柳慕烟抬起头，我竟一阵恍惚，她的那双眸子那双唇竟与我极其相似。我笑道：“果然有倾城倾国之姿，怨不得皇上喜欢。”
柳慕烟想是会错了我的意，本无心一句，在她耳中像是我怪她昨儿个把皇上抢了去。连忙道：“臣妾姿色平平，怎敢与皇后娘娘相比，只是向来体弱，力不从心，又幸得皇上垂怜。”
“才人多虑了，本宫昨儿个听皇上说了，快些起来罢。你身子不好可要养着，养好了身子才可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为皇上绵延子嗣。今后这些礼仪便免了罢。”我亦没想到竟说出这些话。
只是这柳慕烟依旧跪着，无动于衷。
我正疑惑着，忽地外头传来：“皇上驾到――”
我连忙起身下台阶迎接跪下道：“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
娆美人一干人一同回了下去。
皇甫燃怒气冲天地走进来，扶起柳慕烟，呵斥道：“朕不是昨日告诉过你，慕烟身体不适，你为何还要单她一个人跪着！”
这突如其来地话语，让我惶恐不安，这究竟从何说起？“臣妾……”
我欲解释，生生叫他打断：“你可有一国之母的样子？身为皇后不知大度不知怜惜她人。贱人。”伴随话音落，一茶杯摔碎在我的面前，旁人吓得多多索索。
“皇上……”柳慕烟欲解释甚，却被皇上直接拉走了。只留的我一个人在宫内，其余三后妃亦是不敢起身。
我心中隐隐发怒，却也不曾失了理智。我起身呼出一口气，回坐在凤椅上。“你们都起来罢。”
三人见我不说话，娆美人开口道：“这样的事情是惯了的，皇上是不允许柳妹妹受半分伤害的。皇上对柳妹妹宠爱之极，亦是关心则乱。皇后娘娘莫要往心里去。”
一旁薛才人又道：“今儿本是误会，日后自然会解开的，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我合合眼道：“本宫知道了，退下罢。”
“臣妾告退。”
另一边皇甫燃气急败坏地回了藏娇阁，柳慕烟亦是气喘吁吁。
“皇上轻些，弄痛臣妾了。”柳慕烟微微蹙眉。
皇甫燃紧蹙的剑眉这才舒缓，“怪朕怪朕，还疼么？”皇甫燃抚上柳慕烟如雪的玉手。
“皇上可是在朝堂上遇见什么事？”
皇甫燃深深呼出口气：“还是你知朕。”拉着柳慕烟在塌上坐下。
柳慕烟含情脉脉地伸手抚平了皇甫燃的剑眉，笑道：“臣妾是不知朝堂之事，只恨帮不得皇上。只是今日之事，皇上着实委屈皇后娘娘了。”
皇甫燃狐疑：“怎么说？”
“那时是皇后娘娘问臣妾身体康健，要臣妾好生修养，才可尽心尽力服侍皇上，她还叫臣妾今后便免了行礼的，只因皇后娘娘问话，作为嫔妃不得不跪，皇后娘娘叫臣妾快些起来。臣妾不起亦是因为昨日之事怕你二人落人口舌，这才跪着，哪想这时，皇上你进来了，好一误会。”
皇甫燃面露尴尬色，“原是朕错怪了她。”
柳慕烟又道：“皇后娘娘左不过与叶良人年纪相仿，甚至还小些，那叶良人整日喜好衣饰珠钗，精巧美食的还是个孩子心性，皇后娘娘再心智成熟也受不过皇上你当众恶言伤她。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妹妹。”
“还是你周道，朕今晚便去赔罪罢。”皇甫燃想起他曾恶语伤其妻，着实过了些，悔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