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着,爸爸进来时轻轻叫了一声:“清晓。”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爸爸缓缓地把手伸进了我的被子里,握住了我的手。爸爸的手很大,很结实,很温暖。我的手很小,很柔软,很冷。我转过身,贴着身体抱着爸爸的手。
过了一会爸爸打开了床头的灯,坐在了我的床边,微笑的看着我,满眼的宠溺。我向爸爸会意的一笑,乖乖的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轻轻的“嗯”了一声,回应我。
其实我跟爸爸很少交流,我们在一起时往往都是安静的,仿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没有尴尬,不用刻意,连一个眼神都不用,一切默契的自然而然。
爸爸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我的侧脸,然后弯下腰,又将下巴在我的脖子上蹭了蹭,才几个小时,爸爸的胡茬已戳的我痒的难受,于是仰着头“咯咯”的大笑起来,一笑起来,我顿时觉得好轻松。
爸爸的眼神让我很安心,甚至将刚才的事转接到爸爸身上,只觉得莫大的幸福和满足,我喃呢一声,嗲嗲的撒娇:“爸爸抱。”
“好。”爸爸温柔的将我抱起,一只手环着我的腰,一只手拖着我的背,紧紧地抱着我。我斜躺在爸爸的怀里,将下巴搁在爸爸的肩上。爸爸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酒香味还有女人的香水味,不是薛庭竹的,我知道爸爸并不钟情于薛庭竹。也许真的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隐情,但我确定,薛庭竹爱爸爸。
我把脸贴在爸爸的脖子上,那里有爸爸特有的味道。
“清晓,爸爸爱你,你是爸爸最珍贵的宝贝。”爸爸轻轻地摇着我,我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爸爸,你是我的全部。”说着,我的泪水掉了下来,只觉得心揪在了一起,很疼很疼,“我也爱你,爸爸。”你不要撵我走,我不想长大,我想回到从前,只有我们俩,天长地久的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爸爸。
爸爸只是紧紧的抱着我,轻轻地摇着。
我只是在乎爸爸,但我并不忌惮他,很多时候我都是恃宠而骄的,没有人能够震慑住我,我任性起来全世界的人都拿我没有办法。除非真的过了,爸爸才会用我对他的爱,一点一点的跟我讲别人听不懂的道理,劝我改变主意。而这样的事情往往很少发生,第一是爸爸很少反对我,几乎我做的任何事就算他不同意他也不会阻止我,很多时候反而是肯定我让我大胆去做的,或者,他根本不劝我,直接让我知道我错了,并且没有了悔改的机会。第二,我也很少蛮不讲理,我不会让爸爸为难,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大城市里我懂得在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我比同龄人早熟的何止一点。爸爸是一个标准的儒商,但他毕竟是商人,并不是个地道的好人。这个世上大部分的好人都生活在底层,因为他们对别人的伤害微乎其微,这让我对于“纯粹”的理解从一开始就是模糊的,利益互惠是玩得起的规则。
这个圈子本来就不大,绕来绕去,沉沉浮浮,也就那么些人。我从来没有承认我是贵族,也不是什么上层人。我们家没有什么功臣名将,不过是做生意比别的人久一点而已,少了些激进和浮躁,书读得多了,又经历了风风雨雨,再加上几代人的积淀,看上去气质自然要高华一些。其实关于我的家族我也不太了解,爸爸曾和我说过,但他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但又好像是一种交代。我的祖上是SX太原人,南北宋时期向南迁徙,到明清时期由于时局动,乱,又开始出来讨生活,族人从此分散到了各地,我的曾祖原本还要在南边,后来祖父又将家业往东迁移。我没有见过爷爷,也没有叔叔伯伯,我印象里更没有见过爸爸那边的任何亲人。爸爸说是我们家族的规定,生时相见不相亲,死后捧灰回旧土。我还担心的问爸爸我死后也要把骨灰送回吗?因为我怕爸爸在我前面离开,我能送他回去,却没有人送我。爸爸安慰我说我是女孩,不需要的,族谱上没有我的名字。而且很庆幸我是女孩,这样就可以没有顾忌的宠我,不必介意那些规矩。等到他死后就将他的骨灰带回去,祖籍仍有保留氏族一直在那里居住,会有人通知守陵人去接我,而且必须是从我手上接过。我当时只是笑,像是讲故事,以为不可能跟爸爸分开。所以觉得很遥远,并没有用心的去听,也没有问很多。
很多人都说爸爸神秘,我虽然并不觉得,祁姓并不罕见,我们这边有很多姓祁的,但我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样的祁氏家族还是带着一丝诡异的,尤其是他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不变的规章流程,族人必须严格遵守。不知道他们是用怎样的手段来约束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族人,这样强大的实力简直不敢让人想象,也许因为我是女孩,所以从一出生就被排除在外,自然这里面的很多事情我也不必知道了。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我不出去,在这个城市里需要我去应付的人并不多,很多时候只不过是在展现自己,让大家认识我,其实这也是所有名暖淑女们应该做的,因为她们也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兴衰起伏。
虽然我每天的课业很忙,但我也要划出很多时间去混太太圈,这是我的身份,时代发展的太快,一不留神就会慢一步。那天我陪着几个太太们去做美容,那是一个高级的私人处所,我和一个由于工作关系来自法国的奢侈品家族夫人的孙女一起在做指甲。她是夫人最小的孙女,典型的法国小美女,一头飘逸的金发,精致的五官,淡蓝色的眼睛,高挑的个子,但她的身形相对来说要小一些,因而我们俩在一起很搭,她只比我小一岁。当时我跟她还不熟,大家都有些提防,聊得不多,她不会讲汉语,我便充当翻译一直陪着她。她的名字谐音跟梅琳有一点像,后来我就一直这样叫她,于是她的中国名字就成了梅琳。她并不介意使用其他品牌的产品,这使得我对她更加多了一些好感。因为我还要上学,我不想把我显得太离经叛道,特权太多有时并不是什么好事,比如,没有多少朋友,能真正玩得来的几乎没有。其实说实话,那样的学校真的不适合我,如果我一开始就到国外,无论是欧美的哪一个国家,在那样的氛围下长大也许就不会把我变成这样,西式的家庭,东西方穿插的教育,物欲浮华又现实的圈子逃不过这个古老神秘的东方文明。由于跟薛庭竹较劲,她不足的地方让我更加的想要突出,反而练就了魔鬼一样的我。
我想没有多少女人能拒绝得了红色的诱惑,尤其是我,简直就是偏爱,但我不想涂了又洗,折腾的麻烦,于是选择了一套婴儿粉,点上碎钻,效果也挺好的。
梅琳涂着宝石蓝的指甲,跟我说,“女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可男人最钟情的还是清纯,所以很多浓妆艳抹的女人并不是为了吸引男人的目光,她们只是为了自我欣赏。”
“可他们也拒绝不了。”我一边欣赏着刚做的指甲,顺口一说。
“你的第一个男人是谁?”梅琳很自然的问我。
我心里一愣,还在想女孩难道跟女人真的不同吗,是我身上的气味还是身体的变化?我看着她没有回答。
梅琳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你真有这个魔力,想让人跟你探讨更深的东西,可我忘了我们的文化,唐突了。”
我笑了笑,觉得跟她更近了,于是回答她:“是一个高手。”
“那么他懂你。”
“不,是他懂女人。”我突然很好奇,于是问她,“你呢?”
“是一个男孩,很美好。他都不知道我是谁,我们彼此交付了第一次,后来他在杂志上见到了我的介绍,他怪我骗了他。其实是他怕了,于是结束了。”
“确实很美好,你是幸运的。”
做完美容,有位太太要请客吃饭,时间还早,我们一行人又去酒庄挑选两瓶酒。酒窖里的温度只有十四五度,我看她们衣服穿的都比较少,知道呆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也没听介绍,看见还有特别的恒温箱,便在里面拿了一瓶十年前产自美国的红酒。是新口味,我看了一眼价格,22000人民币。准备作为给薛庭竹的礼物,反正每次逛街我已经习惯了给薛庭竹带一些东西。
车就停在了酒庄的门口,准备上车时,突然听到了笑声,一个男人笑着说道:“几位太太小姐逛个街好大的阵势。”随即一阵脚步已看到了一群人迎面过来。我转脸看了看,是有点高调,门口停了六辆加长防弹车,加上各自的司机、助手有的还带了保镖和翻译。女人们在一起,话一投机难免语调就高了,叽叽喳喳的一路说不听。
说话的那位是龙影至,大家都叫他老龙王,如果他说他穷得只剩下钱,大家千万不要笑,因为他没有开玩笑。他既不生产也不经营,只是把他手里的钱转了转,比银行方便多了,几代人练就下来,没有人比他更精通此道。
其中一个太太眼尖,也跟着大笑起来,推搡着她旁边的一个太太,“老龙王娶了一个王妃,到哪里都不放心,老远的就跟着,还怕我们没钱了把她卖了?”
另一个也接道:“这一个刚说要请客,那一个肯定是嫌我们肚子大,急忙忙的送钱来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客气,尽兴的吃喝。”
老龙王哈哈一笑:“哎呦,孙太太,我说怎么看你瘦了不少,不会是就为了敲我一顿,留着肚子到现在吧?你家老孙不心疼,我都要心疼了。”老龙王随便的习惯了,雅俗通吃,大家也知道他的性情。
孙太太一摆手,还想再说,可话到嘴边,发现场合不对,毕竟人多,还有像我和梅琳这样的女孩子,于是只笑着“呸”了一声。
老龙王却不放手,依然说道:“孙太太这是怎么啦,不会是害羞了吧?你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调戏了你。”
这时龙太太也开口了,声音不高,份量却足,她侧着身示意要走,转脸对着老龙王说:“这你就别担心了,我还在这呢,谁会误会?”
龙太太一说完,他们那边便笑开了,一个人说道:“唉,看这个样子,在家里肯定也少不了‘龙虎斗’吧?”
我们这边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刚要解释给梅琳听,突然听见我身后宋太太的助手轻声的对宋太太说,“太太,龙王右后边的那位年轻先生就是薛先生。”
薛先生!我听得心头一紧,不敢立刻抬眼看去,莫名其妙的恐惧起来,一边跟梅琳说话,心里却乱颤着偷偷瞟了一眼。有人为他拉开了车门,他一转身坐了上去。我站在原地,转脸盯着他已经开远的车不放。
梅琳已经坐上了车,喊我快点进来,我回过神来刚要弯腰坐进去,突然一人叫住了我,“祁小姐,有位先生请您过去。”
我站在那里,只是很紧张,很害怕,但我没有问是谁,我也没有犹豫要不要去,因为我没得选。那人等了一会见我没开口问,就让我跟他走,于是我跟在他的后面朝着我刚才盯着的那辆车走去。
孙太太摇下车窗,看了看我前面的那人问我:“清晓,你要去哪里啊?”
我看了看她,还没回答,听到有人小声的说,“孙太太您不要问了,是薛先生叫的她。”我看到她脸色一变,笑容已僵住了,随即忙坐正了身子让司机快开车。
我以正常的走路速度走到了他的车旁,领路的那人给我打开了车门,我转身坐了进去。车上有三个人,我被安排坐在薛先生的旁边,他向我招呼似地一笑,我咬着嘴唇正襟危坐,没有表情,却有了赴死的心情。车开的非常的安静,车上也非常的安静,我知道我最好也是一言不发,屏住呼吸。我跟着他们进了一家意大利餐馆,老龙王他们在前面,薛先生和他身边的人在后面,但相距不远,我跟在薛先生身边一个人的旁边。
吃饭时薛先生给我让了位置,我坐在了他的旁边。我第一次开口说话,跟他说了一声,“谢谢!”。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脸上有着笑意,却一点也不让我感到轻松。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好像没有看到我,那些人里面有很多都是认识我的,包括老龙王。他们也一改往日我见过的表情,个个看似轻松却全都一言一行谨慎到了拘谨。我也不敢用眼神乱看,只将目光定在了面前。
服务员送上了菜单,薛先生让我先点。在场的只有我一个女的,本来就应该是我先,为了不显做作,我没有客气,点了一份海鲜拼盘、四分熟牛肉、蔬菜沙拉。我放弃了我的最爱,我必须全力以赴。
吃饭时,他们说他们的,我认真的吃饭,即使我能听得懂我也要装听不懂。还好,没有任何有关爸爸的,那么其他的我本来就不关心。薛先生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像是没有他的存在,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才是重点。
饭吃到一半,薛先生忽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嘴里正嚼着一块牛肉,被我切得有点大,嚼得很费力。听到他的问话,我又嚼了两下,然后表情优雅的咽了下去(其实很痛苦),微笑着回答他:“祁清晓。”
他看了看我,又问:“你爸爸是谁?”
“祁路遥。”我说。
他看着我,笑容更加的有深意,短短的两个问题,他已经知道了我的一切。他眼睛微微的一眯,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我紧张的脑子嗡嗡乱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伸着头等着刽子手落刀的囚徒。
这时,老龙王大声的笑着叫道:“原来是祁小姐,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只能怪你比以前更漂亮了,还以为认错了人。”他这样一说,就像是被打了聚光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龙伯伯好,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没敢叫您。”我话说得中规中矩。
“你爸爸把你宠的什么似地,不舍得离开身边半步,看来这次不放手是不行了。”随后他意味深长的一笑。
一切来得太快,但我心中已然明白,我抬眼向四周一看,又看了看薛先生。从此我多了一个身份。他以薛先生的身份公然把我从众多太太小姐们中叫走,又让我在薛先生的庞大势力体系中露脸,他就是要昭告天下,从此,祁清晓就是薛先生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