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右手覆上顾儒的额头,对比着左手自己的额头温度,心里增了几分心疼、几分焦急。他的面颊滚烫,睡梦中不停的梦呓,辗转反侧令人无比怜惜。顾儒打小没有锻炼的自觉,但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此番被小七打晕,躺在小船中行了风吹雨打遭罪了小半夜,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发烧了。
小七欲快些找了对症的药草来,先治病要紧,顾儒身子本就不够强壮,若是苦熬下去,说不定会出事。
将最上面一层稻草全部扔掉,取了所有干的茅草全部为他盖上,毫不犹豫慌忙起身离开,却被浑浑噩噩中的顾儒抓住了手。
“小七......小七,不要走。”小七回身,顾儒眉头紧缩、眼睑轻颤,但抓着她的手却十分用力,男性浑厚的大掌传来烫人的温度,似乎将小七的脸颊都烧红了。
她又轻轻蹲下来,另一只手徐徐搭在他的手掌之上拍了拍,无限温柔的抚摸着顾儒紧缩的双眉。
“小七在呢,小七不走,顾郎乖乖睡吧!醒来就好了。”小七一边安慰他,一边抚平了他深壑的眉头,睡梦中身体滚烫的顾儒仿佛寻着了一眼温凉的甘泉,不自觉的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面容舒缓开来。
哄了一阵子,终于睡熟了,转身在周围一寸寸摸索着寻找可以用得上的草药。
羚羊角是上好的退烧药,可羚羊不是随处可见的动物,自己即便可以制服几头,那也得有羚羊才行啊!如此以来,只能依赖银翘花、麻黄或者小柴胡了。附近村庄的村民,衣食不抱者为多,没有专门种植药材的人家,想要找到这三味药,只得碰运气。
此地已经离白水岭战斗之地又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太阳此刻快要爬到头顶正中的位置了,至少已经远离了危险的白水岭五十余公里。这是一个小村落的农田纵横处,偶尔可见几处小土坡和小水沟,并无大的山脉或者河流。
但农村一望无际的农田交错呼应,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大雨的新鲜泥土气息,狗尾巴草茂盛的疯长,也到处可见车前草、灰菜、刺儿菜的身影。田野中到处是雨水肆虐之后的迹象,一滩滩水渍里满是蓝天白云的倒影,农田里的作物都用力的吸取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雨水,一个个抖擞着嫩绿嫩绿的身子迎风招展。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一阵阵细微的花香,真是难得的清新景象。
农民们都是爱惜土地的好手,刚刚湿润的农田是不能涉足的,否则打扰了作物的生长和农田汲取水分,说不定会影响到整年的收成,马虎不得。也正好,累了很久的人们会趁此机会在家好好休整,人生难得几回闲啊!
正是如此,正午大好的时光中,碧野百里寥无人迹,小七才可以放肆的寻找急需的草药。小七看不到雨后葱葱郁郁的草树、作物,闻不到清幽的花香,也听不到啾啾鸟鸣,只是专注于寻找。洁白的额头上裹着滴滴晶莹的汗珠,来不及擦拭便顺着光洁的脸颊轻轻滴落,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条清晰的汗渍。手上已经满是细小的伤口,茂盛的草丛中常见许多细长的草叶,慌乱之中被划伤是常有的事儿,大部分时候,还没有等伤口停止流血便又沾染上湿润的泥土。
此时别说是顾儒,就算是九尾狐大娘或者竹子精站在她的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从未如此狼狈的小七,这是冰清玉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慵懒小七。
可此时的小七,哪有心情照顾到自己的穿着和形象,她唯一在乎的只是药材,找到银翘花或者小柴胡当中的一样就可以了。仿佛是老天爷在跟她做对,仿佛是太过心慌。小七跑遍了附近的沟沟渠渠,找不到任何草药,时间愈久愈心急,愈心急愈视线模糊。她不敢想象,这样下去顾郎会如何,只是加快了步伐和寻找的速度,持续弯着的腰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却仍然坚持着,内心里一遍遍祈祷,希望顾郎可以再坚强一些,希望自己能在快一些,希望上天能多体贴一些。
古人常言,塞翁失马、否极泰来,人倒霉到一定程度,一定会时来运转。偶尔的倒霉也不要放在心上,你怎知不是下一个好运的开始?你怎能确定不是上天为了给你开另一扇天窗而做的准备?
眼前是一片高高的白茅草丛,小七矮小的身子拨开了草丛一点点寻找可能的机会。但摸索了半天,半朵花的影儿也没有看见,着急的小七几乎要哭了出来,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她愤怒之气郁结于胸无法排解,一怒之下一拳挥了过去,身后的一颗大腿粗的大树立刻遭了秧,咔的一声歪了下去,张牙舞爪的树根从泥土中被带了出来,尾尖轻颤着。
“谁?”
小七根本毫不在意手掌传来的剧痛,可猛然之间竟然有人的声音?她惊愕之下突然蹲下,眼神中无法释怀的恐惧。都怪自己粗心,太着急找草药竟然没有发现人类的逼近。幸好眼前是一片略高的草木,正好遮挡了她的身形。
“谁在那里?”对方是有着沙哑嗓音的女性,也是有些惧怕的不敢亲自来看。
小七悄悄挪动身子,找了另一块地方躲着,刚刚自己拍倒树木的声音肯定惊动了此人,若是不躲,等着被发现吗?希望此人不要穷追不舍的追寻缘由,快快离去。
果不其然,对方悄悄抬起脚步走过来观察,发现是一颗倒了的树,便不再四处搜寻立刻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说来也是,此树已倒,不是天罚就是人为,天罚的话她不敢说什么,人为的话那还不快跑,等着被人灭口么?能有人可以一掌拍倒大树,那在了无人迹的田野杀了自己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不过,她不认为有人可以做到这样,还是快些跑才好。
小七看着那妇女慌乱的逃回村子,抚着胸口安慰自己砰砰的紧张心跳,却找转身欲离开的瞬间,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小柴胡味道。她回头看向远处的女人,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挎着一个小巧的竹篮子,篮上盖着一块深蓝色白碎花的棉布,棉布之下几个药包若隐若现。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上天给了这个机会,小七自然要紧紧抓在手里啦!
她施了个小小法术,隐藏了自己的身形,悄悄尾随妇人到了村子里。
村子约有三四十户人家,妇人走的匆忙,仿佛能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偶尔回过头来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苦了一直跟着的小七,在妇人回头的瞬间立住不动,担心对方发现什么。
妇人终于进了村子,紧张的身子放松了很多,脚步也开始慢了下来。小七一路踩着她的步子亦步亦趋,虽说爹娘告诫过很多次,不要轻易进村,村里人类聚集,有太多人、太多压抑妖性的物件,不被发现的可能极小。
但此刻已然没有退路。
村头最边上的人家,门墙高大、庭院深深,仔细些还能听到院内有人高声说话。妇人并未做任何停留的经过这家大门口,小七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慢慢跟着她走过去。
怎知,静谧的院子猛然传来一阵汪汪的狂吠,大狗用力的撞击着紧锁的大门,院内的说话声停了下来,有人怒斥狂叫的狼狗,有人急切的跑来从门缝里向外看。
前面行走的妇人也被这突然的犬吠惊了一下,“呀”的大叫了一声,抚着胸口跟门里的人对话。
“李家嫂子,吓坏我了!快快管住你家旺财!”
“没事没事,自己人,自己人!嘘嘘......”院内人见不是外人,立刻安抚了嚎叫的狼狗,然而狗虽通人性,却更能觉察出异样来,止不住的狂吠,门里的李家嫂子安抚了很久,直到跟着妇女的小七走了很远。
一人一妖左拐右拐,伴着一路的犬吠向村中走去。
虽说小七耗费了法术隐了身形,但总归是受过伤的,法术耗费的有些厉害,跟着的一路一直浪费庞大的法术维持,长期下去不是办法,法力是用一点少一点,还不知未来有何危险呢,所以能省则省,否则真的可能坚持不了很久了。
而且,小七昨夜刚刚失去一尾,伤势还未恢复,又背着顾儒夜奔许久体力耗费很大,此时臀部早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今儿是怎么了?狗怎的都不老实!不认识熟人了?”妇女一边走一边嘀咕,偶尔回头看。
越往前走,小七越是难熬,本来洁白的脸颊却因法力的流失过多而惨白,眼神也渐渐失去往日灵动的光彩。但她仍然坚持着,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跟着妇女往前走。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其他,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面妇女框子里的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