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喝上盼望已久的马奶茶时,唐秀秀长长的出了口气。细数入夏以来,她就没几天太平日子,先是火麒麟渡劫、再是楚璟帆带兵搜山、今日又来了韩雪晴三番五次的刁难,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就不能让她安宁片刻。
只是今日出门时,左眼皮就跳个不停,按照老人们的说法,这是有灾祸的前兆。青天白日的怎么能臆想不吉利的事情?胡思乱想之际,唐秀秀摇了摇头。突然从帐外冲进来的人影,打断了唐秀秀的悠闲用茶。来者竟是一袭猎装风尘仆仆的奚容。“姑娘可有见到国师大人?”向来从容不迫的儒雅谋士,如今却是异常焦躁。
“师伯刚刚不是和那些大臣们一道出发去打猎了么?”唐秀秀替奚容到了杯马奶茶,示意他有事慢慢说。“这下可麻烦了!”奚容有些担忧的来回踱步,对唐秀秀道出他在在马厩附近,无意间听得两名北沧铁骑兵密谋,好像是什么人命令他们,要趁着围猎之机对楚煜下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早知道她就不该乌鸦嘴,唐秀秀有些懊恼的拍拍额头。“奚容先生,不妨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围猎场中去寻师伯他们,我去找楚煜让他小心提防些。”事态紧急,奚容略加思索也就答应下来。从马倌那里要来一匹良驹,唐秀秀将穿云刀携在腰间,与奚容快马扬鞭,分头寻找。
入眼皆是苍茫草色,让唐秀秀有些着急。要想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身后还有防不胜防的暗枪冷箭,随时可能会出手要了楚煜的命。马匹嘶鸣,踏过半人高的厚实草丛,约莫行至几里后,注意到沿路青青草色间,隐约夹杂着几点血迹。难道那些歹人已经得手了?!她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楚煜的身手她是见过的,寻常人根本沾不到他半片衣角,更别提伤到他。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么个几百人围猎的大混战中,就算误伤死人也不是不可能。耳边传来的羽翅破空声,唐秀秀抬眼望去,一只黑色的海东青正翱翔划过天际。这只鹰隼不正是楚煜那天驯鹰时所唤出的么,看那只神勇的鸟儿在俯瞰的样子,似乎也在寻找它的主人。也许跟着它走就能找到楚煜了?束手无策的唐秀秀只得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跟着那只海东青飞翔的方向策马疾驰。
背后隐约传来的马蹄声,让唐秀秀不时回头张望,谁知后面的来者上来就送了她一记利箭。险险擦着身侧而过的箭羽,她惊起一身冷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样子是麻烦找上门。
要命的是,她可不擅长在马背上制敌。光顾着不从疾驰的马背上掉下来已是不易,身后那个阴魂不散的刺客可不打算就此罢手。接二连三的连珠箭,让慌忙逃命的唐秀秀躲闪不及。
该死的!那只海东青似是被来人搭弓射箭之声惊走了,这下连唯一的线索都断了,唐秀秀心中的愤怒已经多到无以复加。回身冲着那名从背后放冷箭的北沧铁骑兵,打出了一把断魂砂。唐秀秀慷慨无比的请那位倒霉的偷袭者,享受了唐门独家地狱游的招待。伴随着一声惨叫,偷袭不成的北沧铁骑兵栽下马背。顺利打发了第一位刺客的唐秀秀,却是没了方向,不知下面该朝哪个方向寻找楚煜的踪迹。
“发什么愣?赶快下马!”熟悉的声音传来,反应不过来的唐秀秀还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被一股大力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悲催无比的是,失去平衡的她是脸着地,摔得眼冒金星刚想起身却被按住头,再次脸朝下跌在草丛间。扭过僵硬的脖子,唐秀秀看清了害她两次毁容的罪魁祸首,正是要找的楚煜,此时他正警惕无比的潜伏在半人高的草丛间。“奚容说有人想对你不利。”
“我知道。”不咸不淡的三个字听得唐秀秀直翻白眼,早知如此,何必先吃萝卜淡操心,没命似的到处找他,结果还落得个差点毁容的下场。“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唐秀秀咬牙切齿道,头顶那只手向泰山压顶般按在天灵盖上,弄得她跟没脖子的乌龟一般,说话时连头都抬不起来。放开手的楚煜,语气间颇为赞许:“你是跟着海东青找过来的?我早该想到。”
“谁让你不带刀?!害得我还要多跑一趟。”抹了把脸上黏糊糊的草叶,唐秀秀满是嫌弃的将穿云刀丢给楚煜。要不是因为这把刀,她也犯不着被韩雪晴骚扰。“嘘!有人来了。”楚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整个人屏气息声,再次将不安分的唐秀秀按回草丛间。
“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隐约望见几个北沧铁骑兵在距两人不足三尺的地方搜寻,不能说话的唐秀秀用眼神问道。楚煜却是没理她,从背后的箭筒中取出三支箭羽搭弓引弦,无声无息的对准几名北沧铁骑兵。利刃破空之声响起后,几名北沧铁骑兵瞬间从马背上东倒西歪的栽下。
没兴趣看楚煜大开杀戒的唐秀秀,却被身后草窝里隐约的蠕动吸引了注意,一个不知被什么动物刨出的草窝,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对付完眼前危机的楚煜,转身看向身边的唐秀秀,只见她像是看到什么宝贝似的,蹑手蹑脚的靠近一个草窝。好在前来的刺客都被收拾干净,暂时是没什么危险,索性让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一声尖利的叫声从草窝中传出,吓得正准备一探究竟的唐秀秀缩回了手。楚煜侧耳细听之下,却是对准草窝,再次准备搭弓射箭。似是感觉到将要大难临头,蠕动中的草窝子忽而没了动静,一只暗色的小兽倏地窜出。眼疾手快的楚煜对着那只仓皇逃命的小兽,搭手就是一箭放出。模样酷似狸猫的小兽,正是北沧草原上罕见的紫狐!
这种通灵的珍兽生活在北陵雪山雪峰之上,唯独夏日才会下山产崽。因其珍贵无比色泽瑰丽的皮毛,而成为北沧人竞相猎取的对象,每年皇族的围猎更是是以勇士猎到紫狐为彩头!
离弦利箭当空与唐秀秀打出的红袖相撞,金属铮鸣声乍起,本该穿心夺命的一箭被生生截下,勉强贴着地面落入草丛,拦住了紫狐逃离的方向。被利箭惊住的紫狐,绻成一团瑟瑟发抖。
“好端端的,为何拦我的箭?”眼看到手的猎物飞了,志在必得的楚煜有些不解的望向出手阻拦的唐秀秀。只觉得楚煜是杀顺手了,见着个活物就会搭弓放箭,唐秀秀蹙眉道:“要对你不利的是那些铁骑兵,它又没碍着你。”走近去看那只抖成一团的紫狐,油光水滑的柔软皮毛、仿佛会说话的灵动黑眸,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你知道这东西的皮毛有多珍贵?在北沧可是万金难求!拿来给你做裘子不好么?”除了狼形的疾风,楚煜向来对动物没什么好感,对于唐秀秀的不忍杀之感到难以理解。“我才不稀罕什么裘子!”一想到如此通灵的小生命将会被抽筋薄皮,想象中残忍血腥的画面,让唐秀秀不悦得蹙眉。“不许伤害这只紫狐,你只管当是命令好了。”随手将惊魂甫定的紫狐抱起,安抚般的轻揉手感极佳的厚实皮毛。
反正紫狐都是准备送给唐秀秀,随便她要怎么处置。楚煜收回弓箭望了望四处,隐约有满载而归的人马陆续归去。“都出来大半日了,回去吧。”呼哨唤来那两匹骏马,方才它们的主人的尸首已被半人高的草色湮没。
将个头极小的紫狐揣在怀中,唐秀秀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跨过那几个殒命的北沧铁骑兵的尸首,好容易才回到马背上。不知道方才被她一把断魂砂打中的那名刺客现在如何?
“几百人马的围猎,有误伤在所难免。”楚煜看出唐秀秀的不安,催促她快些策马,莫要再想今日行刺之事。
“那你可知道,是谁要对你下手?”唐秀秀不时用手指戳戳怀中紫狐凉凉的鼻尖,逗弄它玩。幸好行刺之事被奚容撞破,估计这会儿琉璃和楚释天那里应该都会加强警戒。就她所知:这支人马说不定还是受楚璟帆指使。楚煜沉默片刻,有些无奈道:“和硕王。”
“不可能,那个和硕郡主成天六哥长六哥短的围着你转,她爹怎么会想要你的命。”唐秀秀以为楚煜在说笑,不甚认真的摇头。其实她的原话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会让女儿守寡?楚煜也是无奈苦笑:“信不信随你。”韩雪晴从小同他青梅竹马,但不代表图雅氏以及韩家会对他另眼相待。毕竟他出身庶子却拥有火麒麟的神力,大哥楚璟帆将他视作他继位的障碍也并无道理,换做是他一样会忌讳。“忘了告诉你,和硕王是皇后图雅氏的胞弟,亦是我大哥的舅父。”
终于理解和硕王不是没可能和楚璟帆一个鼻孔出气,唐秀秀感到头疼无比。照这样下去,楚煜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别提让他腾出空闲去唐门复仇了。唐秀秀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主意,就连她自己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惊讶。“楚煜你还记得在景汐时的逆天计划么?”
“自然。只可惜功败垂成。”回想起师叔洛熵,通过座下三个了不得的弟子谋划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计划,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唐秀秀尽量使声音听起来稀松平常,以便说出那个大胆近似疯狂的主意:“那你想不想在北沧试一试呢?”话音未落,就被一股大力扯过。
“你发什么疯?!”被楚煜拎到他的马背上的唐秀秀,顺着打量她的视线不悦的瞪回去。
“疯的人不是我!这里是北沧,不是景汐,国主不是那个病弱天子!”楚煜神色严峻,灰色鹰眸也变得锐利无比。即使是琉璃也未必猜得到他的打算,今日却被唐秀秀窥探到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楚煜暗自心惊之时,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她。
没想到有意无意的试探,竟会让楚煜反应如此之大,唐秀秀很快恢复嬉笑的语气。“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而已。”就算是寻常百姓都会偶尔做做天子梦,若说在景汐忍辱负重做了十年质子的楚煜没有这个心思,那才是不正常。更何况奚容和阿里不花,一文一武两位得力手下的存在,更将楚煜心中所想表露无遗。
“看来景汐朝廷上次给唐门的惩罚还是太轻了!”楚煜一反常态,突然出手大力扣住唐秀秀的下颚。“若是想活命,以后不许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做,我为何不能说?!”感觉她下巴都快被捏碎,唐秀秀丝毫不畏惧楚煜的怒火,顶了一句回去。恐怕楚煜眼下这副阴鸷狠戾的样子,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当初在渝州,楚煜假戏真做要取她的性命,谁知道那时他是否真的没有任何的杀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玄机阁绝杀,想来也绝不会是个心慈面善的人物!“别妄图揣测我的心思,否则就算二哥找上门来,我也一样不能容你!”看来之前种种真的是把唐秀秀给宠坏了,事到如今她越来越胆大,竟然想插手北沧朝堂布局之事。
唐秀秀转过头,摆脱楚煜的桎梏:“只要你能替唐门报仇,我这条命赔给你也行!”没想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信任的式神,终究还是对她心生嫌隙。虽是炎炎夏日,她只觉得身处冰窖。在权倾天下与肝胆相照之间,果然没人会选择后者,就算是楚煜也不例外。
回到围猎营帐的二人一路无话,唐秀秀对楚煜的怒不可遏感到莫名其妙,亦如楚煜开始对唐秀秀的心思敏锐有所避讳。眼见自家主子归来,随行的乔立海立刻上前,接过楚煜递来的缰绳,牵着马匹离去。在宫中服侍多年的他看得出来,自家主子满腹心事,而唐秀秀同样也是闷闷不乐,难不成是两人又拌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