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这么专心。”执杯斟酒的段青彦也注意到天子的离去。
“这酒还用继续喝?”唐秀秀不解的望向席间,众大臣中不乏有酒力不胜,醉的面红耳赤之人,觥筹交错间一片杯盘狼藉。
“除夕不过是个借口,朝廷中人借此机会拉拢朋党、站队洗牌才是真正目的所在。正因如此,圣上也需要通过宴饮来观察朝臣,哪些是可用之才哪些需要被肃清。”即使面对唐秀秀,段青彦也是毫无顾忌的畅谈朝堂制衡之术。
“只怕我们该告辞了。”郁覃阳望着天子匆匆离去的身影,从袖中取出信笺递与段青彦。“郁某和小师妹要先走一步,这封家书劳烦世子代为转交给郁贵妃。”
段青彦闻言如梦初醒,能让天子放下一干大臣,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如果我猜的不错,恐怕天子病情复发。此时悠然不在,我得带秀秀出宫去找奕轩为好,免得节外生枝再生事端。”郁覃阳拍了拍轮椅,从席间退行至千禧殿的角落。
唐秀秀无奈:“一顿晚饭都不得安生,都怪二师兄那个没医德的赤脚郎中!”
清玉楼里,美人在怀的林悠然倒是惬意万分,一边吃着花魁喂来的水果,一边与绝世高人洛熵对弈。他之所以在洛阳城恣意逍遥,因为酒肆、赌坊、青楼除去官家所属的,其余皆是师父暗地里的产业,他这般醉生梦死权当给师门产业做宣传。
洛熵百年来并不是借擎苍玺不老不死的力量白白打发时光,景汐国北起桑田,南至琼崖都遍布着他的眼线和产业;更不用说江湖中有多少门派、侠士与他都有着莫逆之交;如今郁家家主、天下第一神医、景汐丞相,以及唐秀秀皆是他门下弟子;七年前,更是凭借着超群的武功和智冠天下的计谋辅佐天子在疆场上大破北沧铁骑。
“天子病情如何?”洛熵一记白子,将林悠然的大片黑子吞噬殆尽。
“有弟子在,保证药到病除。”林悠然满脸可惜的望着自己的棋子被洛熵杀得片甲不留。“大概再须半月,就能着手去医寒毒。”
“如此便好。”洛熵不露情绪的再置一子,“宫中风云诡谲,万事小心。”
“皇后那个女人不简单,前些日子给天子宫里送来的清心香里,多加了一味朱砂和水仙粉末,果然最毒妇人心。”林悠然摆弄着为数不多的黑子,感慨万千。
洛熵闻言指尖一顿,抬眼讥笑:“为了九五至尊的位子,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天子说来也怪,春秋鼎盛的年纪后宫嫔妃盈门,偏生不见有子嗣。该不会是哪方面有毛病?若当真如此,我不妨再给他开幅送子汤药。”林悠然笑得不怀好意。
洛熵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林悠然识相的选择闭嘴,他可不想被拥有百年内功的师父一掌拍扁。
庆云殿内,几位须发全白的太医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原本已经快要恢复的段青寒莫名其妙的发起高烧。若是天子有个什么好歹,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启禀圣上,您平日里的汤药诊治皆由那位林公子负责。老朽对于您的病情根本无从着手。”为首的刘太医犹豫的辩解。平日里林悠然大大咧咧的作风着实让他们这些老医者看不惯,头一回听说治病还可以用悬丝听脉,药方不用纸写仅凭口述更是闻所未闻。事到如今出了差错,也是意料之中。
“照这么说来是林悠然照顾不周,可自从他进宫为朕诊治以来,恢复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怎么今日就都变成他的渎职?”段青寒闻言不悦的扬眉。他的高烧起得古怪,白天还在龙潭寺精神百倍的观看凌奕轩成亲,怎么晚上就突然高烧不退,况且该服的汤药一样也没少,这期间也毫无身体不适的征兆。
“启禀圣上,依微臣所见是林公子给您用的药有问题。”一名太医少许尝了尝天子尚未饮尽的汤药,“这药里头川乌头的用量似乎大了些,您现在恐怕是中毒了!”
“中毒?!”天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翳,“这些药是林悠然配制的?”
“回圣上,这药是凌相爷三个月前送过来的,听说好像是从唐门求得的秘方。”跪在一旁的侍女薏仁小心翼翼的开口,自打半年前奉皇后涟漪之命在段青寒的药中做手脚,如今终于见了成效。
“螟蛉,再快些!”稳坐在马车中的郁覃阳催促道,他和唐秀秀离开之后不久,返回千禧殿的天子便要召二人觐见。
据宫中线人的飞鸽传书来报:段青寒突然高烧不退,原因是林悠然用药不当,而且唐门送来的药也有问题。以二师弟的医术断然不会出现这等差池,唐门解药更是师父亲手配制,照今夜的事态来看,恐怕是有人想要对天子不利,顺带捎上师父和唐门一起对付,而向天子引荐林悠然的凌奕轩也免不了被牵涉其中。
眼见向来淡然自若的郁覃阳如此焦躁,唐秀秀只觉得大事不妙:“郁师兄,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从方才天子的离去开始,郁师兄与她便如同逃命似的赶着出宫。
“天子病情有变!”果然不出唐秀秀所料,如此一来她总算明白郁覃阳的反常行径。
“二师兄现在身处何处?”唐秀秀第一个反应便是为段青寒诊治的林悠然有麻烦。
“悠然现在和师父在一起,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报信了。”郁覃阳以为小师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宽慰道。“待会直接去城外汇合,今夜你便离开洛阳回蜀州,沿路都已安排妥当。”
“为什么要回蜀州?”唐秀秀讶然。
“据线人来报,是唐门前些日子送往宫里的药出了问题。”郁覃阳伏案疾书,将写好的字条分别绑在两只信鸽身上,飞快放出马车。
“这怎么可能?!师父亲手调制的药石断然不会出错,二师兄的医术也更不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差错。”听完郁覃阳的话,唐秀秀不禁蹙眉。
如此说来,这根本就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可宫里人多的数不胜数,究竟是什么人要害天子?连带对付出尘师门?又是什么人能有在段青寒药中做手脚的机会?而在一旁坐卧不宁的郁覃阳也在苦苦思索。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相对而视道:“皇后!”
“宁涟漪,只会是她!如今圣上尚无子嗣,她有下手的理由。”郁覃阳凝眸,碾碎手中信鸽传来的密报。
“想一击除掉出尘、唐门、天子,一箭三雕,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够响!”唐秀秀半年前与涟漪的初见,以为她只是身在宫闱的贤良国母,谁知争权夺势之际竟能如此阴鸷狠戾。
“事到如今只能先让你们回蜀州避避风头,悠然那里我再做安排。至于奕轩他刚做了大理王的驸马爷,想来问题不会太大。”郁覃阳闭目养神,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原本的逆天计划被迫放弃,他们没动手宫里的人却先来找上麻烦,不得不说是个可笑的讽刺!
玉清楼内原本对弈的二人,此时亦是有些坐立难安。
“什么?!天子川乌中毒!本公子的无字神方什么时候出过错!”从拿到郁覃阳飞鸽传书的一刻开始,林悠然就嚷嚷个没完。
“下毒这般卑劣的手段我洛熵根本不屑!”白衣翩跹的男子,在猎猎寒风中迎风而立。
“恐怕天子偏生就是这么想的,他会认为师父恼羞成怒,索性翻脸不认人,置以往的情分于不顾!”林悠然无奈的苦笑。“没想到我们的计划还未实行,他们反倒来找我们的麻烦。好个宁涟漪,当真好手段!”
“不如你先随秀秀回唐门避一避,洛阳的事情交给为师和奕轩便好。等事态平息,你们再回来。”洛熵注视着寒风中明灭摇曳的烛火建议。
“不必,我是师父的弟子,这点小风浪还是经得住的。倒是小师妹,她身后还跟着整个唐门,不知能否平安度过此劫。”林悠然气定神闲的拒绝洛熵的提议。
“也罢,有楚煜回护着秀秀和整个唐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洛熵抽出腰间的灵蛇剑,锋利剑刃在跳跃火光中折射出迷离的色泽。“要不要与为师一同去给守城禁军制造点麻烦,为秀秀他们出城拖延些时间?”
“当然!”林悠然衣袖中泛起暗红,三只判官笔如闪电般破窗而出。
当唐秀秀在洛阳城南大门换乘马车时,惊讶的发现在此等候的竟是一袭夜行服的楚煜。
想到她洛阳此行又惹来了麻烦,顿时感到有些愧疚。最近每次她闯祸后,劳心劳力善后的好像都是这位发小。
“护送你归家,我怎能不来?”眼见唐秀秀被寒风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楚煜轻笑着点了点她的额间。
“事不宜迟,你们早些赶路要紧。郁某只能送各位到这里了。”眼见唐秀秀回去的一路有楚煜为她保驾护航,郁覃阳抱拳告辞。
“这次多亏有郁师兄帮助才能脱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面对着坐在轮椅的病美人,唐秀秀顿生敬佩之意,百年商贾郁家家主的手腕今日总算领教到。
“你我本就同出一门,不必见外。倒是楚煜此行要在唐门待上些时日,还望你多多照拂。”郁覃阳看了看楚煜,之前二人在临安的十年友谊已是如手足般亲厚。
“郁师兄放心,只要楚煜不嫌弃,唐门日后便是他的安身之处。”已然登上马车的唐秀秀向郁覃阳还礼。
“郁兄,保重!”楚煜对郁覃阳深施一礼随即登上马车。
“郁师兄后会有期!”马车上,唐秀秀掀开车帘依依不舍的道别。
此时两条无声黑影潜入洛阳城南的城门,一瞬间两队逻的卫兵就被割断了咽喉,断气倒在雪地之中。守城的卫兵刚收到来自皇城的加急令箭,对于今夜出城的人马车辆严加搜查,务必将两名在逃的嫌疑犯擒获。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快滚出来!”忽而一名卫兵发现在墙角处有一抹黑影一闪而过,清冷月光将潜入者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薄雪堆积的青砖上,有些难以言状的诡异。
“杀人的人。”洛熵冷笑,挥剑处两名卫兵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重重摔出,恍惚间一道银光掠过眼前,这便是他们在人世间所见到的最后景象。
“他们来了。”站在城墙之上,收回判官笔的林悠然望着身边染上猩红的残雪不禁绽开笑容。“还好够及时,终究是赶在他们之前把这里清理了。”
“从洛阳至蜀州起码还要过三次关卡,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洛熵借着暗淡的月光擦拭灵蛇剑上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