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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153.酒入愁肠

战火连年的燕关岭今日迎来了非比寻常的宁静,互为世仇的景汐、北沧两国实现了百年以来真正的休战——景汐天子即将迎娶北沧公主的消息震撼了整个九州。

原本荒芜贫瘠的老城内,眼下已被前来迎亲的景汐大军换了个模样。红绸百里曳地、漫天彩花飘舞、炮竹声不绝于耳,视线所能目及之处尽数被红绸加以装点。整座城池都漂浮在火红喜庆的海洋中。

而此时,尽数驻扎在城郊的军帐大营中,景汐天子段青彦却是慵懒斜躺在胡毡上,一杯接一杯的痛饮着。

望着段青彦醉眼朦胧的样子,浮生不由愤怒的握紧双拳。天子心中的愤懑和不甘他岂会看不出,若不是如今景汐国尚须养精蓄锐不宜开战,段青彦又何必要大礼迎娶北沧蛮夷的劳什子公主!

之前八月十五时,派出夜莲等龙虎山弟子前去临安封印火麒麟式神,可无一例外皆是铩羽而归。原本在景汐忍辱负重做了十年质子的楚煜,如今竟会是北沧朝堂炙手可热的璟岚王。前后数次出兵平定了大月氏的侵扰,如今更是野心勃勃的觊觎景汐大好河山,期望可以通过燕关岭进军中原。

段青彦忽而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帐前,对着天边月廓笑道:“今个可是大喜的日子,朕高兴!”随手扯过被丢在一边的吉服,绣着明黄色五爪金龙的吉服就这么随意披在他身上。也许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太清醒,把一切都看得太透,难得能有糊涂时刻,自然是求之不得。

“难道你就不替朕感到高兴?”黄昏的冷风袭来,段青彦的酒意立刻醒了几分,直起身子敛去醉态,沉声询问身旁不声不响的浮生。大军面前他这位千里迎亲的天子可不能如此放浪形骸。

想到往日先帝用迎娶宁涟漪换取万人之上的皇位,浮生的心中又是一紧。如今新帝段青彦何尝不是在重蹈覆辙!喜欢的得不到,不喜欢的却硬要接受。“微臣只是为圣上感到不平。”

“能享受多少荣华富贵,便是能承受多少辛酸苦楚。这天下哪里有白得的好事呢!”段青彦讪笑着命人备马,当日千禧殿内郁覃阳对唐秀秀的告诫,如今竟然一语成谶,分毫不差的应验在他身上。

想到北沧此次送亲的声势浩大,段青彦自不会怠慢,前后带出了五百精兵前去城内迎亲。不知为何,他原本收在怀中的半块玉佩像是通晓人性那般,渗出了点点水迹。

“盼来盼去终是空一场,如此便罢了。”想到收着另外半块玉佩的唐秀秀,段青彦取下那块玉佩小心翼翼的纳入袖中,随即跨上骏马带领众人扬尘而去。

待到北沧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抵达边界时,负责为韩雪晴千里送亲的楚煜下令:前来的五万人马分开行动,左路人马继续前进直抵燕关岭的城郊驻扎,右路人马则要开赴燕关岭以南五里的上河东岸待命,至于中路则随他一道进入燕关岭城中为和亲保驾护航。

左右两路人马分别由奚容和柴源带领,得知楚煜仅留下了几百人马作为送亲人手入城,奚容有些微词:“此次和亲结果未知,王爷为何不多留些人马以防万一?”

“听闻景汐天子是位贤明君主,自然不会在这等喜庆的日子里做出什么越矩之事。”楚煜勒住缰绳,鹰眸里闪过莫测光芒。

奚容从楚煜胸有成竹的目光读出了势在必得的信心,当下也就不再多言:“王爷保重!微臣先行告退。”随即领命而去。

马车内有些心虚的韩雪晴紧紧扯住了唐秀秀的衣袖:“怎么停下来了?难不成是被六哥看出什么端倪!”

“怕什么,从我坐进马车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瞒过去了。”唐秀秀却是十分淡然,挥手拯救出那片快被扯断的衣袖。

“也是。”不想被唐秀秀笑话自己胆小怕事的韩雪晴很快也恢复了平静,悄悄掀起轿帘,只见送亲队伍之后的北沧铁骑兵分三路各自开拔,随即放心不少。

再回过神望见摆弄着暗器的唐秀秀,不由暗自感到惊奇。明明之前一个熟悉的人,用了所谓江湖中的易容术改变了容貌之后,任谁也看不出。

而今日唐秀秀竟然换上北沧胡服,易容成其貌不扬的医女,以陪嫁之名在六哥楚煜的眼皮子底下,畅通无阻的混上和硕王府的送亲马车。

“退亲之后,你打算如何?”在韩雪晴满是羡慕的眼光中,唐秀秀闭目养神,思索着怎样才能找机会接近已是景汐天子的段青彦。

“当然是回北沧,人家这辈子最想嫁的人是……”提及此,韩雪晴立刻住了口,小心翼翼的看向唐秀秀的神情,生怕她一个不高兴,逃婚计划就会被揭穿。

眼见平日骄纵跋扈的韩雪晴如今却变得无比乖顺,唐秀秀禁不住摇头轻叹:“你最想嫁的人是楚煜,却被我抢了先?”

韩雪晴有些不甘的咬着唇不语。唐秀秀也是无奈一笑,至少在一年前她绝对想象不出,会与那个威胁着要取她性命的刀狂楚煜结为夫妻,更想象不出与世无争的段青彦会成为景汐的九五至尊。

在落日余晖的笼罩中,燕关岭透露出岁月沧桑。作为天下第一关隘,此处地势险要三面环山,西起凉州东至桑海,北连塞外南扼中原,自古便是九州兵家必争之地。

驻马于空旷城外的段青彦,长身斜靠在马背一侧,任凭这塞外朔风灌满襟袖。被斜阳拉长的身影透露着难以言状的孤寂,任谁也猜不出这位年轻天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从他寂寥的神色中看出身为上位者的无尽孤独。

望着远处落日在荒漠中渐渐西沉,段青彦注视着北方的地平线渐渐升起烟尘。那些夹杂着劲风的褐色烟尘从开始的稀薄,慢慢变得越发浓厚起来,最后竟连成一片似无坚不摧的过境飓风席卷而来。

段青彦神色依旧波澜不惊,这景象应该是大批人马奔赴而来所致。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他们来了。”便翻身上马。

杨浮生闻言一声令下,原本悠闲等待的众将士们立刻提起精神,摩拳擦掌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草原贵客。

驼铃阵阵响起,一支几百人马的队伍如同天边射过来的黑色利箭,气势逼人的飞速而来。所到之处烟尘阵阵,却丝毫没有打乱这支迎亲队伍的阵型。铿锵有力的马蹄声和金戈嗡鸣显示出这支人马的无坚不摧。

一马当先疾驰在众人之前的是楚煜,同样是一袭黑色征衣,却衬出了他非同凡响的刚毅线条。比起杀气腾腾的手下将士们,他看起来到是兼有几分中原男儿的文秀之气。

面对这略带侵占和挑衅的登场气势,段青彦却没有丝毫不悦,一抖手中缰绳朗声喝彩道:“好个北沧铁骑,不愧是名动九州的精锐力量!”

“景汐大军亦是不可小觑,在下楚璟岚有幸拜见景汐天子。”示意人马停止前进的楚煜在马上抱拳回敬道。

“璟岚王爷跋山涉水不远万里送亲,朕甚是感激。”望着马背上一袭征衣加身的楚煜,段青彦不露声色道。长臂轻舒做出有请的手势:“公主一路车马劳顿想必是有些困乏,朕已在城中设下家宴薄酒,特给璟岚王和公主接风洗尘,请!”

“有劳。”楚煜回望着黄袍加身的段青彦,不由感慨,当年那个风轻云淡的青衣少年如今也蜕变成为临天下的一国之君。随即策马带兵跟随景汐的迎亲队伍缓缓开入城中。

略微殿后的送亲彩车内,韩雪晴因不安烦躁而涨红了脸颊,生怕接下来就会被带去拜堂成亲。方才隔得太远,她只能隐约听见那位景汐天子的声音,有磁性的男声语调中带有南国特有的温润婉转,想来应该也是个风雅之人。

“你怎么了?”韩雪晴无意中看到,坐在身旁的唐秀秀眼中甚至隐约有了泪痕。悲喜交加的神色,简直如同见到了阔别多年的亲人那般。

“没什么,眼被风吹进了点沙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唐秀秀立刻用衣袖擦干眼角的泪痕。方才段青彦的声音响起时,她竟然产生了冲出马车到他身边的念头。那个被她用金钗利刃伤到心碎的无辜天子,如今是否已经安然无恙?夜半梦回时分,可曾会对她有过半点思念或愤恨。

“如果今晚他要同你举行大婚的话,我会想办法阻止他进洞房,你只管放心休息。”再次将心境恢复波澜不惊,唐秀秀轻声道出今晚的计划。

不知为何,从唐秀秀泰然自若的神情里,韩雪晴看出了几分决绝之意,就如同那些白衣加身一去不返的沙场英魂。“那你自己也要小心,毕竟…毕竟你已经是我六嫂了。若是你有个好歹,六哥会伤心的!”

难得听闻韩雪晴对自己的关心之意,唐秀秀勉强挤出笑容。若是今夜她真有性命之忧,那么她定会用匕首毁去容貌,免得让人认出给楚煜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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