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从熟睡中悠悠转醒的韩雪晴有些惊诧得环顾四下陌生的陈设,这里不是她每日醒来所熟悉和硕王府中的闺房。挣扎着想要起身,颈间一动便是一阵火烧般的灼痛,带着血腥的气味提醒她:昨日以死相逼的拒婚行为是何其莽撞。
没点烛火的房间里光线黯淡,借着窗外依稀透进的晨曦,韩雪晴的意识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这里是六哥楚煜的府邸——璟岚王府。
“你醒了?”清亮又不失温柔的女声响起,顺着声音望过去,韩雪晴见到了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那个抢了她心中卿卿却不自知的女子——唐秀秀。
眼见韩雪晴负气转向床榻内侧,唐秀秀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人果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旋即在桌前倒了杯热茶,递上前道:“先饮下这茶水润喉,若是想再寻短见也好有力气。”
闻言韩雪晴蓦地回过身,恶狠狠瞪了唐秀秀一眼。怎么听她的语气好像巴不得自己一命归西?!气不过之下,劈手夺过茶盏一饮而尽。
早就知道寻常安慰对这位飞扬跋扈的郡主不管用,唐秀秀这才故意出言相激,看着韩雪晴如此听话的将药茶饮尽,她也放心不少。这药茶是老林用十几味补血养气的珍贵药材熬熬煮而成,此番正好给失血的韩雪晴滋补。
“雪晴倒是真会给为兄惹麻烦,还是你六嫂更懂女儿家的心思。”同样守在屋内一夜的楚煜也是从屏风隔开的外厅步入里间,原本他就担心执拗的韩雪晴不肯乖乖服药,没想到却被唐秀秀一句算不得激将的激将法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见到来人,韩雪晴只觉得心中更是委屈,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唐秀秀轻叹一句递过锦帕道:“若是靠眼泪就能得偿所愿,那这天下恐怕早就变为一片汪洋!”
楚煜忍不住笑出声,羞得韩雪晴忙不迭地抹去眼泪,“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比起守在床畔照顾自己一宿的唐秀秀,她的小儿女姿态倒是让六哥看了笑话去。
“既然没事,就别再学那些一哭二饿三上吊的把戏,你知道为兄最讨厌那些无事生非刁妇!”在楚煜颇为严厉的眼神中,韩雪晴羞愧的低头认错。昨日之事的确是她太过鲁莽,若是她在璟岚王府有个好歹,那楚煜试图残害手足的罪名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和硕王府那边,已经派人过去传话,就说这几****六嫂留你在府中作客话家常,所以你可以放心留在这里养伤。”想到唐秀秀遇事安排周详,楚煜满是感激的与她相视一笑。
“郡主是个聪明人,哪里需要你啰嗦。”唐秀秀嗔怪着推了楚煜一把,要知道韩雪晴正是因为他这副冷硬态度才会一怒之下选择轻生。“你赶紧回房准备准备去上朝,别在这里添堵。”
“遵命,夫人。”楚煜故意夸张的抱拳施礼后转身离去,滑稽笨拙的样子看得唐秀秀恨不得立刻把他给休了。
看着两人这番卿卿我我,韩雪晴看得既是羡慕又是嫉妒。她嫉妒唐秀秀的善解人意,又羡慕二人这般恩爱默契。难怪六哥愿意将唐秀秀当个宝贝捧着,只怕天底下没几个男子不希望能得如此解语花。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唐秀秀很是不解的唤回韩雪晴追随楚煜离去的炙热目光,她就没看出来,楚煜那个整天从早到晚板着副棺材脸的黑面煞神哪点有魅力。
“本郡主要回家。”楚煜一离开视线,韩雪晴立马恢复千金郡主的骄矜,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唐秀秀这位来自民间的六嫂。
“当然可以,反正弄伤你的人不是我,到时候就算出事了也是你六哥倒霉。”早就看出韩雪晴对自己满是敌意的唐秀秀才懒得讨好她,自顾自的伸懒腰准备离去。女儿家偶尔任性是可爱,要是整日不分场合时候胡闹,那就是愚蠢。
被唐秀秀的冷淡气得说不出话的韩雪晴眼圈泛红,大有一副你不理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派头。
“其实你要不愿意嫁到景汐也可以,或许我正好能帮你这个忙。”守着伤患一夜没睡好的唐秀秀则是呵气连天,懒得再与刁蛮的韩雪晴纠缠便直奔主题。
“就凭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北沧和景汐两国国事,就连本郡主也不容置喙,何况你这个…这个……”在唐秀秀森然的目光中,韩雪晴刚到嘴边的“贱民”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是何等森然可怕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瞳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你一动不动,里面隐隐流动的怒火就像是只随时爆发的狮子。那般足以震慑人心的凌厉目光,只有经历过无数生死劫难洗礼后的人才会拥有。
韩雪晴连做梦也想不到,唐秀秀竟会有如此气势。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些惧怕唐秀秀,因为她发起火来的神情简直和六哥楚煜一模一样!
唐秀秀伸手丢过一面令牌,韩雪晴接过凑到眼前一看:纯金打造牌面上,用官体正楷苍劲有力的刻着“金牌令箭”四个大字。从小生在皇族的韩雪晴自然识货,这块令牌是货真价实的来自敌国朝廷。
“就凭这个,我就能帮你解决这桩婚事。”不理会韩雪晴的惊讶,唐秀秀兀自她手中取过金牌令箭,重新贴身收好。
“可是你为何要帮我?”韩雪晴不傻,她一直没给过唐秀秀半点好脸色,甚至三番五次故意为难,如今唐秀秀绝无理由反过来帮助她。
“正如同你抗拒这门婚事,我的那位故交想必也是十分不乐意。”段青彦是什么样的性子,唐秀秀再了解不过。身为一国之君,段青彦所承受重担已非常人所及,唐秀秀实在不忍心看他再落入北沧朝堂所设下的美人险局。
“那你究竟打算如何解决这场和亲?”既是有求于人,韩雪晴语气间不由客气几分。就算她再怎么讨厌唐秀秀,可眼下能帮自己的人也只有唐秀秀而已。
可关键问题是:北沧朝廷明察秋毫,景汐那边也未必好糊弄,此事若是不成败露,那便是犯下欺君大罪,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唐秀秀取过纸笔,蘸墨描描画画,三笔两笔就勾勒出西京城的大致风貌,看得韩雪晴惊叹连连。“你看,这里是东面的安定门,这里是西边的镇远门,这里是南边的朝阳门,这里是北面的永安门。想要进出西京城的人马都必须要从这四个门选择一个对么?”
在唐秀秀的标注下,韩雪晴表示认同。“可是这与和亲有什么关系?”
“若是和亲人马必须从这四个方位择其一,那么我就可以趁机混入和亲队伍中。想来和硕王府的消息总是比别处来的灵通,探查出发日子的任务就得交给你了。”唐秀秀为她仔细解释道。
韩雪晴沉吟片刻,忽而有些发愁:“你也要随我去景汐国?可是六哥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唐秀秀断然不可能分出两个分身,一个随自己和亲远走,另一个留在璟岚王府里主持家事。
唐秀秀忽而笑了,带着些许狡黠:“假如你这个做妹妹的可以挑选一位兄长不远万里送亲,你会选择谁呢?皇长子?五皇子?还是楚煜?”
“更何况景汐早就打算出兵北沧,所以他们断无坐守东都洛阳的打算。说不定就会以迎亲之名挥师北上,你这场空前绝后的婚事只怕得在两军大营之间完成了。”唐秀秀将那张行事地图对折叠好,郑重其事的交给韩雪晴,语气神色间却是多了几分怅惘。
“我明白了!我可以请求六哥为我送亲,到时候你也混在送亲队伍中直至与景汐的人马会晤,到时候你能见到你的那位友人,那么这场和亲也就可以不作数。”在唐秀秀的一番循循善诱下,豁然开朗的韩雪晴如同欢快的云雀。
从旁出谋划策的唐秀秀却是没那么欢欣鼓舞。她的家乡蜀州正是景汐之南,仔细算来她也是不折不扣的景汐人,可偏巧娘亲月棠却是出身北沧国。假若景汐和北沧不幸开战,同时兼有两国血脉的唐秀秀真的不知道该帮哪边。
如今夫君楚煜身为北沧将领之事,更是给唐秀秀心间多添一抹忧愁。若是楚煜所率的北沧铁骑得胜,那么她就要面临国破家亡,相反若是景汐国赢了这场战争,她还是会失去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