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你就不能轻点!”唐秀秀第一百零一次冲着为她包扎伤口的庸医抱怨。白天时在梅林中,被化身为火麒麟的楚煜的天火烧到,原本白皙无暇手臂,被烫了个难看的疤痕。
“拜托小祖宗!师兄给你用的可是三百两银子一瓶的翡翠冷凝膏!既清凉又祛疤,你还有什么好抱怨!”林悠然肉疼的紧,刚到洛阳时的赌坊发财之路就被唐秀秀搅和黄了,如今还要倒贴价值不菲的名贵药品,真是霉到家。
原本一间小小的厢房此时被挤得满满当当,床榻处坐着为唐秀秀处理烫伤的林悠然,满心担忧的段青彦则是来来回回在内室踱步。外厅凌奕轩与郁覃阳无言静坐,三人皆在等候着林悠然的消息。门外则躲着忐忑不安的楚煜,踌躇着是否要进去看望唐秀秀的伤势。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林悠然将最后一缕绷带系好,顺手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有劳林兄。”守在一旁的段青彦有些不悦道。他不过是在宫内多呆了两个时辰,谁知丞相府的伙房竟意外走水,火烧梅林不说,还误伤到秀秀,真不知道凌奕轩到底在干什么。他望到唐秀秀右臂绑着密不透风的绷带,心底如同打翻五味瓶般不是滋味。他知道从小到大秀秀就是唐门上下的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样的伤?
“你不必这么紧张,这点小伤可不妨碍我作为金牌护卫的实力。”唐秀秀调侃的自嘲,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她这种炮灰命。可想到这麒麟天火来自发小楚煜,哪里还有半句怨言。
段青彦嗔怪着走向床榻前,查看唐秀秀的伤势。不得不说丞相府的走水着实有些古怪,就算是凌奕轩一时疏忽没察觉,可郁覃阳、林悠然、楚煜等高手皆在府中,不至于没有人发现征兆。
“本想摘些梅花做点心用,是我疏忽了。”唐秀秀一副乖宝宝的神情,眼睛眨都不眨的说谎。“下次需要什么直接吩咐侍者便好,不许再自作主张。”段青彦虽是疑惑,终究还是相信了唐秀秀的解释。
“说到底还是凌某招待不周,还望世子莫怪。这次走水恰巧下朝后不久,我未能及时赶到,误伤小师妹实在对不住。”凌奕轩深施一礼道。
“有你和郁公子在,我自是放心。只是别再碰巧出现这种事情,唐门与大理世交匪浅,还望各位别让本王难堪。”段青彦打量着面色平淡的郁覃阳,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定然与这个城府颇深的皇商脱不了干系。
“秀秀与郁某师门同出,唐门的事自然也是郁覃阳的事。还请世子无须多心。”郁覃阳不动声色。“夜深了,我们就不打搅小师妹休息了。”说罢率先离去。
“世子请。”凌奕轩见状,立刻下了逐客令。
“秀秀你晚上睡觉时可得老实点,明个我再来帮你换药。”林悠然收拾妥当药箱,也跟了出去。
“明天我再过来,伤口你自己小心些。”段青彦若有所思的随着几人一起离开。
门外的楚煜见众人出来,立刻屏息避至厢房的角落。坐在轮椅上的郁覃阳忽然慢下来,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手势。楚煜明白,该是他解释的时候到了。
“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你千万别生气……”楚煜几乎不敢与唐秀秀对视,他害怕下一刻就看到拒绝疏远的眼神,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就像个怪物游离于人世。
“你就别再左一个对不住右一个唐突,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唐秀秀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如偶人般机械赔罪的楚煜。“记得二师兄说晚饭有芙蓉糕?”唐秀秀馋虫上脑的表情,给楚煜的赔礼道歉指明了道路。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庸人袭扰,唐秀秀的反应和平日无异,仿佛没事人似的。松了口气之余,也感到欣慰。
“别忘了还有酒酿元宵羹和牡丹燕菜!”唐秀秀对着楚煜背影追加一句,完全忽略对方明显的哆嗦。
不消一会儿,去而复返的楚煜拎回了硕大的食盒。陶醉在饭菜香气中的唐秀秀哪里知道,这顿午夜时分的加餐是楚煜软硬兼施,最后用穿云刀架在主厨脖子上换来的。
“元宵羹还是热的,要不要一起吃点?”吃得欢畅无比的唐秀秀,热情的邀请楚煜加入。
“不必了。”楚煜推辞着,以往若是有人被他化形后的麒麟天火烧着,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可唐秀秀不仅能吃能喝还挺精神,简直和十年前那个病恹恹的小不点有着天壤之别。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瑞兽麒麟,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真不够朋友!”唐秀秀咽下一口芙蓉糕,吮了吮手指,满是歆慕的望着神色不明的楚煜。本想离去的楚煜恢复了几分自然:“和你一样我当然是人,那只能算是半个隐态。”
似懂非懂的唐秀秀惊叹不已,天下竟有这般好事。“瑞兽附体?好羡慕!”
对于唐秀秀与众不同的想法,楚煜倒是有些意外。从小他因为异于常人的体魄,受尽世人异样眼光和冷嘲热讽,就连至亲对于他的存在也是讳莫如深。“若你身体里有个怪物你就不会这么想。”
“多少人梦寐以求不得你还嫌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下碗筷的唐秀秀,对于楚煜的莫名自卑给予精准评价。
“天地孕育万物存在即合理,不能改变就应该学会接受,整天愁眉苦脸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心主万物,心中有佛,身既成佛,何须让世人的眼光左右?如此简单的道理连我都能明白,更何况堂堂七尺男儿?”唐秀秀伸出空碗示意楚煜。
字字珠玑句句入心,楚煜突然明白为何唐门能百年屹立于南疆大陆。就连年少懵懂唐秀秀,对于世事万千都有如此透彻豁达的见解,反观他却是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怪圈。
“再来一碗。”唐秀秀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巴。
“没了,想吃等到明日。”被看穿心事的楚煜愈发觉得,唐秀秀远不止表面看起来那般稚气未脱。“这个你拿去,可内服可外用。”
唐秀秀晃了晃楚煜递过的白瓷净瓶,不时听到水流似的汩汩声。“这里面是?”
“麒麟泪,可以让你的伤口尽快长好。”收拾妥当,楚煜依旧如来时拎起空的食盒。
“原来你也会哭鼻子?”吃人的并不嘴软,捉弄的笑意浮现在唐秀秀脸上。
“爱用不用。”楚煜更是没好气得回敬。哭泣,在他的认识中便是等同于软弱无能,试问天下间哪个男儿会喜欢被人嘲笑爱哭。能得到这小小一瓶的麒麟泪已是不易,可唐秀秀还没心没肺的笑话他。怎么心上人越长大越不可爱,真是不可理喻。
“如此难得的麒麟泪,我自然会好好珍视,多谢体恤。”唐秀秀发现,用言语调戏楚煜看他变脸,不失为一种既安全又经济的消遣方式。楚煜懒得再继续争辩下去,索性起身离去,唐秀秀贼兮兮的坏笑看得他心里七上八下。“下次你再化形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留点火麒麟的鳞片?我觉得挺好看的。”唐秀秀再接再厉,将厚脸皮的精神贯彻到底。
“没有。”楚煜很无奈。方才一本正经讲着豁达人生观的高深莫测,现在却是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如此极端的两面竟然可以完美统一在唐秀秀身上,只觉得他对小时候的玩伴又有了新认识。
“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唐秀秀摇头晃脑的目送匆匆离去的楚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