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肃城将军府偏房
“少帅!”人还未进屋卫峥的声音便遥遥的从廊下传了进来。待见到梅长苏后,卫峥立刻拜伏于地。刚刚晨起,正由黎纲执篦绾发的梅长苏听到卫峥到了,急着便欲起身。伏在一旁小桌上写脉案的蔺晨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照旧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哎哎哎!宗主!”黎纲生怕被篦子挂住的头发扯痛了梅长苏,只好一路小碎步举着篦子跟在了梅长苏的身后。
“快起来。”梅长苏弯腰去扶卫峥,不料却被披散的头发拉扯了一下。
“宗主,头发,头发。”黎纲叫着,小心翼翼的将挂在篦子上的头发解了下来。
梅长苏回头瞥了黎纲一眼,并未在意,重新弯下腰去扶卫峥:“起来说话。”
卫峥站起身来,脸上难掩重逢之喜,是以忍不住不断的上上下下的看着梅长苏,就好似几年都未见了一般。
“少帅,卫峥这两个月未能陪在您身边,心里惦记得紧,不知您是否安好?”梅长苏的身体情况是卫峥一直挂念在心头的事。
“我好着呢,放心。”梅长苏笑着回答。
“那就好。”见梅长苏气色红润,卫峥心安了许多。
“我只道你们还要过一两日方能到达,不想你和聂大哥都这么快就赶来了。”梅长苏引着卫峥坐了下来,自己则侧身坐在了软榻侧沿上。
“我接到召旨的第二天便出发了,大军一路疾行,但求不误了少帅大事。”卫峥道。
“辛苦了。”梅长苏点了点头:“蒙大哥和聂大哥那里已经见过了吗?”
“蒙帅适才已经见过了,只说了两句话便急着过来见少帅了,聂锋大哥属下还没有见到。”卫峥干净利索的讲明了情况。
“嗯。你先去整顿休息下,回头再见也不迟。”梅长苏道。
“属下不累,少帅尽管安排,军情为重,卫峥只求能早些为少帅分忧。”卫峥言语诚恳,却是一番肺腑之言。
“一路风尘仆仆,怎会不累?”梅长苏拍了拍卫峥的肩膀:“就算不用接风,你却也该沐浴洗尘一番吧?大渝兵马虽有缓动,但这一两日还掀不起什么风浪,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且让兵马休整半日,缓口气。晌午过后再军情议事,我与你们作战术推演。”
“是,属下遵命。”卫峥站起身来便欲行礼。
“还有,午后议事之时,你要记得蒙挚才是一军统帅,我也只是监军梅长苏,北境军亦非赤焰,莫要失了口,错了身份。”梅长苏嘱咐道。
“卫峥记下了。”卫峥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梅长苏,昔日的少帅虽容颜已改,可是那颗心却依然火热如初,不知为何,卫峥的心中竟然闪过一丝痛楚。
“去吧。”梅长苏温和的笑了笑。
“卫峥告辞。”卫峥庄重的向梅长苏行了一礼,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埋头写脉案的蔺晨,随即退了出去。
黎纲拿着篦子想继续给梅长苏篦头发,却发现梅长苏根本没动弹,而是坐在榻侧捻搓着手指想着事情。黎纲怕扰了梅长苏的思路惹得他不快,便未敢上前,只好站在后面等着。哪知一只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直接取走了他手中的篦子。
“蔺……”黎纲刚要开口,却见蔺晨将食指比在口唇处,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于是黎纲将后面几个字咽回了肚子后便走开了。
梅长苏兀自想着心事,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发丝已被人托起在手,正被密齿的篦子细细的篦着。
“披发可好?”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
“束发。”梅长苏随口答道,说完这两个字才觉得刚才听到的声音不太对,便转过头去看:“蔺晨?”梅长苏微微有些诧异。
蔺晨抿着嘴笑了一下:“自江左盟一别后,除了你就寝入眠,平日里再未见过你披发,今日不绾髻戴冠了,和我一样散着头发可好?”
“午后还要议事,不好披散头发,还是束上吧。”梅长苏道。
“还有好几个时辰呢,午时再让黎纲给你梳。”蔺晨的话接的倒也快,只堵的梅长苏全没了脾气。
“好吧。”梅长苏索性由着他去了。
蔺晨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用小指勾起梅长苏鬓边两缕发丝垂放于他耳前,随即又篦了两遍手里的发丝:“这里我给你编两根小辫子吧?”蔺晨用篦子点了点梅长苏的后脑勺。
“随你。”梅长苏有些无奈。
“束发只勒得人头皮生疼,也不知你怎么就那么爱束着。”蔺晨一边忙着,一边絮叨着。片刻后,他便将梅长苏的发丝打理的妥妥帖帖的了,虽是披散发丝,却丝毫不见凌乱,两根细长的麻花辫将梅长苏的头发规矩的缚在脑后,垂下的青丝末端亦是用一方青色布巾系住,倒是别致得很。“怎么样?舒服吧?”蔺晨绕着梅长苏的脑袋看了一圈,就仿佛是在欣赏一件佳作一般。
“嗯,你梳的,怎么都舒服。”梅长苏索性顺着蔺晨的话说。
“待这场战事终了,我带着你和飞流,你带着银子,咱们按照原来的计划,到那山清水秀的景里走一遭。那时你便再也不要束这头发了,如我这般散着,好好的享受春风的照拂,可好?”蔺晨探过了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梅长苏,孰料梅长苏却并没有回答好或是不好,只是如静水一般平静的看着他。
“宗主,军中传令,申时正刻于前厅议事。”甄平来报。
“知道了。”梅长苏道:“甄平,兖州可有动静?”
“据探马来报,已有部分兵马自城门东侧而出。具体军情已送至蒙帅处。”甄平答道。
“哦?”梅长苏站起身:“走,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蔺晨见梅长苏要走,赶忙叫了声。
梅长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口气里带着调侃:“蔺少阁主就是本监军的一个亲兵,就不必去了吧。”
“那午后的议事呢?”蔺晨不死心,又问了句。
梅长苏憋着笑:“你说呢?”随即转身走了出去。远远的又飘来了梅长苏细弱的声音:“你就在这带飞流吧!”
见梅长苏不肯让自己旁听军情推演,蔺晨心下不禁起了疑,随即嘴角便又勾起了一丝微笑:“哼,我堂堂琅琊阁少阁主岂会被你一句话就阻得耳目均盲?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倒我?”蔺晨拢起了宽袖,得意的脑袋一晃,青衫只那么闪了几闪,便自飘了出去。
桌上,那只密齿的牛角篦子兀自静静的躺在那里,上面还残留着摩擦发丝时留下的淡淡的皂角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