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次的卸药行针又如约而至,这个并不算长的时间就像是被诅咒过一般,让人觉得度日如年。每到快要行针的时候,飞流就会被梅长苏以各种理由支出门去。梅长苏究竟有多痛谁都不知道,黎纲和甄平只知道当年削皮挫骨都熬过来的宗主这次却抖得两个人都险些没按住。
“用绳子!”蔺晨头都没抬,只是盯着手里那几根乌金针。
几根粗绳就放在一边,却是蔺晨带来的。拎着绳子进来的时候,黎纲还曾打趣过他:“蔺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这得吊死几回才用得完这么多绳子?还挺粗的。”
蔺晨只答了四个字:“不粗不行。”
现在看来,不粗确实不行,就梅长苏这挣扎的力道,绳子若是不够粗,只怕手脚都要被绳子勒断了。
拿着绳子,甄平只想把自己勒死,他实在下不了手去捆梅长苏,可是黎纲的脸都白了,帮着黎纲一起按人的晏大夫也一个劲的催促:“快绑!快绑!若是影响了入针的走势就糟了。”
甄平狠着心不去看梅长苏的脸,刚想捆住他的手脚,蔺晨却喊了句:“捆床上,快!”
甄平用绳子把梅长苏固定在了沉重的床榻上,绳子捆的很紧,他甚至一度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在努力的要勒死梅长苏一般。尽管如此,蔺晨却还在叫唤:“再紧,再紧点!”
绳子紧紧的勒在梅长苏瘦弱的身躯上,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绳子下边的人在努力的向上挣脱着。
“啪”的一声,梅长苏嘴里的软木断了,只惊得众人一身冷汗。黎纲赶忙又拿了根软木想要替换,可是他却取不出梅长苏嘴里的断木。紧咬的牙关和爆出的青筋让黎纲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第一次知道束手无策是件多么痛心的事情。
蔺晨说过,卸掉冰续草的药力是唯一可能留住梅长苏的办法,但行针的时间会一次长过一次,痛感也会一次强过一次,如果梅长苏的身子日益渐弱,这是好事。黎纲和甄平此时的希望只是宗主可以叫出来,喊叫可以减轻痛感,可是梅长苏却固执的怎么都不肯松口,只是紧紧的攥着甄平的手,甄平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碎了。
削皮挫骨,梅长苏以为再痛也不过如此,可是现在他总算明白了,那只是皮肉之殇,嗜骨之痛,是可以忍受的,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伤痛会逐渐淡化,甚至忘记。但卸药行针的痛是脏腑纠扯的感觉,梅长苏觉得心脏似乎被人牢牢的捏在手里,挤压着,撕扯着,五脏六腑犹如扎入万根钢针,眼前星星点点,一切事物都是扭曲的状态。梅长苏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豆腐,生生的从细密的筛子孔中被压了过去。蔺晨说的对,这就是活着的代价,可是如果有一天自己再也承受不来这个代价了呢?
“嗬……”终是没忍住,到底出了一声。嘴里的断木在舌尖颤抖着,黎纲眼疾手快的掏出了那块木头,却发现上面猩红的耀眼。
随着最后一针的拔出,一切的痛苦瞬间的都消失了,挣起的身体就像是脱离了魂魄一般掉回了床榻之上。梅长苏微微张着嘴,双眼无神的看着房梁,蔺晨将乌金针插回针包,缓缓的趴在了床榻边上。甄平用尽全力掰开了梅长苏的手指,他甚至担心自己这么大的力道,宗主的手指怕是药被他掰断了吧?他和黎纲以最快的速度想要除去束缚在梅长苏身子上的绳子,可是,为什么会系的这么紧?甄平从来都不知道解绳子竟然都这么熬人。
“今天这关算是熬过去了。”晏大夫捏着梅长苏的腕脉,叹了口气。
“下次用厚布巾把唇齿勒上护住吧。”蔺晨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却同样是再无半点气力的感觉。
梅长苏的眼睛慢慢闭上了,太累了,只想好好的睡,再也不起来了。
“老晏,这里就烦劳你照看了。”蔺晨突然起身,头垂的低低的,却是没有看梅长苏一眼,急急的便拿着针包出了屋。一瞥之下,甄平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蔺晨的背影。
“怎么了?”黎纲问。
“喔……没事……”甄平迟疑了一下,终究没说话。
但愿是自己恍惚的看错了,甄平安慰着自己。可是,在蔺晨转身的那一霎那,在他颊边闪了一下光的那个亮点,真的不是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