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冷冷的,梅长苏在泡过药浴后便睡下了。蔺晨却有些辗转,不知是不困,还是适前和晏大夫聊的医案有些激烈,眼睛就是不想阖上,心底里总是隐隐的有一丝不安。
大概是最近担心的太多,有些劳神吧?真不知长苏每天想那么多事,这日子是怎么过的?蔺晨暗暗的想着,耳朵里听着从软榻那边传来的极弱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就像是渐行渐远的老者。蔺晨的眼皮子渐渐的重了起来。
猛的,气息滞涩了一下,蔺晨敏锐的睁开了眼睛,转身望向榻上。
“呃……”榻上平躺之人睁大了眼睛,吃力的高抬着脖颈,尖瘦的下颌上扬着,似乎想喊出什么来,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好似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只能窒涩的发出那令人心悸的声音。
“长苏!”蔺晨不及披上衣服,赤着双脚跳过床铺直接跃到了梅长苏的软榻前,一把握住了那双关节僵硬已经颤抖的不能自己的手,怎一个冰冷刺骨!
“嗬……呃……”梅长苏颤抖着,眼睛无力的望向帐顶,无助的眼神正一点一点失去光彩。“长苏,看着我!看着我!甄平,快!扶他起来!”蔺晨大叫着同样被惊醒守在外帐快速跑过来的甄平。在甄平的帮助下,梅长苏被斜斜的倚在了床头。
“长苏,呼吸,使劲吸气!”蔺晨紧紧抓着梅长苏的腕脉:“没事的,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呼吸,使劲吸气!”蔺晨的声音里夹杂着颤抖,指间下的脉动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弱,就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似的。
“嘶……嗬……嘶……嘶……”梅长苏艰难的想要多吸进去一些空气,可是心脏的绞痛和脏腑的针刺感让他无力于此,眼前的黑雾逐渐增多,就像要把他埋没一般。蔺晨的脸若隐若现,似乎在张着嘴向他喊着什么,可是却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甄平,掰着他的头,别让他低下去!会阻碍呼吸的!”蔺晨急急的喊着。
无力垂下的头被扶正了,梅长苏竭尽全力的想要往肺部填充进空气,哪怕只有一丝也好,可是还是好像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如万针穿心般的疼痛感让他眉头紧锁,痛苦万分,闭目不能言,他弓起身子想要抵御这可怕的疼痛,人亦是不受控的往下滑了几分。甄平赶忙往上架了架,重新扶正了梅长苏的头。
“按他背部!中线第七胸椎脊突下凹陷,快!使劲按!”蔺晨大声的叫着,甄平赶忙去找穴位,紧紧的用手指顶住。
梅长苏拼命的喘着,他觉得自己的神魂就要分离了,身子轻的就好像要飘到空中似的。蔺晨紧紧的握着他的腕脉,一边探查脉象的变化,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内息缓缓注入。蔺晨明白,冰续草几乎摧毁了梅长苏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的身体已不像以前那样只是寒阴体虚气息紊乱那么简单了。未服药前如若不适,连蒙挚都可以为他推活气血,但是现在千疮百孔的他根本经受不起一丝一毫的冲击,万万不能强行为之,哪怕是强过一分的内息都可能让梅长苏的心脏再也跳动不起来,所以蔺晨只能根据脉象随时调整内息的注入的强弱,全神贯注的不敢有一点分心。只是,这破败的身子里气血相冲,交织纷繁,任是蔺晨已经满额汗水,依旧没有任何起色。
帐内的动静惊醒了不少人,纷纷披衣来看,可是却都被帐内的混乱惊的不敢上前。闻声赶来的宫羽见梅长苏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脚步一滞,顿时酸软无力,扶着帐帘便要站不稳,好在被得到消息赶到的言豫津一把搂在了怀里:“没事的,宫羽姑娘别怕,苏兄不会有事的。”
“老晏!快帮我!”见晏大夫进帐,蔺晨立刻出声求助,晏大夫快步上前,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下颌一阵疼痛,嘴巴被强行捏开:“呃……”梅长苏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影晃动。一颗鲜红的药丸在晏大夫几下推按之后滑入了梅长苏的喉咙。入口即溶的药丸犹如一条温润的细流,顺着喉咙往下蔓延,直至肺腑。心脏的疼痛感正在一点一点减轻,肺部似乎也通畅了一些,眼前的黑雾也变得淡了,只是……好困。梅长苏的手渐渐的松开了,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天旋地转。
“水……”梅长苏低吟了一句,黎纲赶忙倒了温水过来给他喝,可是一口还没下咽,头便软软的垂下去了。晏大夫大惊:“他不能睡!快,弄醒他!”听到此话,蔺晨心里骤然一惊,连忙用手使劲按压梅长苏的合谷穴和人中穴,可是梅长苏却只是闭目不醒,没有任何反应。
“蔺公子,宗主的额头烧的厉害!”甄平伸手探了探梅长苏的额头,急急的说。
“放平!”蔺晨吩咐着。甄平和黎刚赶忙搭手,将梅长苏的身子打平,让他平躺在榻上。晏大夫将食指放在上睑部眉下凹处,拇指处于睑板前靠近睑缘,食指下压拇指向上捻转,查看梅长苏的眼睛。
“如何?”蔺晨问。
“目光已经涣散,必须尽快让他醒过来!”晏大夫的语气不容置疑。
“快去打盆冷水。”蔺晨冲着黎纲吩咐着。黎纲听完转身就往外跑。“越冷越好!不行就放点冰雪进去!”
片刻后一盆摸着都刺骨的冷水连同一条布巾被送到了梅长苏的榻边。蔺晨拧了条冰凉的面巾,二话不说就放在了梅长苏的额头。晏大夫的乌金针也已准备妥当,三针直刺涌泉、合谷、章门。
昏迷中的梅长苏只觉得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疼痛遍布周身,身子猛然一抖,竟然醒了过来。
“宗主醒了!”黎纲大喜。
模模糊糊的,只见几张脸凑在了眼前。宫羽身子一软,滞了半天的气总算是又喘匀了。
“看,苏兄这不是没事了?”言豫津细心的安慰着:“宫羽姑娘,咱们在这也帮不上忙,平白的添乱子,我先送你回去吧?”
宫羽泪眼婆娑的看着远处榻上梅长苏的侧影,不舍的点了点头,随即言豫津扶着她走出了军帐。出帐的时候,言豫津回望了一眼梅长苏,神色间多是犹疑担忧之情。
缓了半晌,心脏和脏腑的不适感终于轻减了许多,梅长苏额上的凉巾撤去了,乌金针也被晏大夫逐一卸去。
“怎么了?”梅长苏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没什么。”蔺晨拾起梅长苏的手,用自己手掌的温度温暖着他:“刚才你想走,被我们留住了。”
“累了就不要说话了,不过最好先别睡,气息平稳了再歇。”晏大夫难得没黑着脸,一脸慈爱的表情。
今夜,总算是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