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的救援军果然如梅长苏所料,以先锋营在前,骑兵步兵在中间,辎重粮草押后的一字型长蛇阵型快速往前推进着。萧景睿依令行事,着皮甲,携硬弓,只从敌阵侧翼挑过,不与敌军做任何的正面交锋,一轮抛射后不等对方调整阵型,调头便往密林里钻。待骑兵将领下令上马,端平长枪应战之时,袭扰兵马已经跑出了数里之远,饶是大宛马骁勇善战,拼死了追击,都未能成功。几轮袭扰之后,负重铠重枪的大宛马军马已是消耗了大半的体力,于是不得不原地停歇,整军待命。
首次对战,虽未硬刀硬枪的交锋,但也足以让年轻人热血沸腾,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再探。副将见劝说无果,只得着人飞马回报大营,并随行保护萧景睿的安全。
吃过几次亏后,大渝领兵明白对方的这套轻袭战法就是针对己方骑兵设置的,因此一番商议后决议调整阵型,变阵为盾牌包围整个军阵,走在最前和侧翼,以保护走在中间的骑兵和歩足,但是这样一来,行军速度大幅度下降,每日只能前行原来的三分之一。但萧景睿的袭扰依旧不曾中断过,这让大渝的领兵不胜其烦,索性调了弓兵于前方侧翼保护。若是萧景睿只是抛射,这样的布局对他来说倒也无碍。但青年热血冲头,心心念念想着要深入再探,终被大渝的弓兵围住,险些深陷其中。兵马乱战之时,一根长箭射出,矛头指直萧景睿的后背,好在副将有令在心,贴身护命,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拼死了护得萧景睿周全,方未陷入危局。幸亏大宛马之前体力消耗过大,萧景睿的人马跑的又快,只损失了几名兵将后便躲入树林深处小憩整顿。
林中休息之时,萧景睿怎一个自责难过,悔不该放任偏执,险些将副将之命拱手送入鬼门关。索性副将亦是身经百战的赤焰旧部,箭伤未及要害,堪堪的竟是挺过了这一劫。虽身份不可言明,但也知萧景睿的悔恨之情,只劝慰着多加历练便是了,全然没有邀功自居之色,引得萧景睿诚心拜谢,从此视为过命之交。
梅长苏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压抑的一声闷咳将屋角里正低声交谈的两个人直接吸引到了榻边。
一双手扶着梅长苏起了身:“苏兄醒啦?”恰是言豫津的声音。
梅长苏不禁有些诧异:“豫津,你怎么过来了?”随即倚在了软枕上。
“父亲差人带过来一支老山参,补养身体最好不过了,我便给你送来了,见你尚未醒,不便惊扰,便和蔺公子聊了一会儿。”言豫津的眼神清亮透彻,让人看着很舒服。
“有劳言侯费心了,还记挂着在下。”梅长苏欠了欠身。
“苏兄不必客气。”言豫津赶紧扶了扶梅长苏。
“喏,润润喉咙。”蔺晨手持杯盏,递至梅长苏眼前。梅长苏接过杯盏,轻啜了一口,冷暖适中。
黎刚掀帐而入,微微躬身行礼:“宗主,宫羽姑娘自廊州而来,已至帐下求见。”
“宫羽姑娘来了!”言豫津兴奋的险些叫了出来。
梅长苏看了一眼言豫津,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随即对黎刚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宫羽一袭白衣劲装走入帐中:“宫羽见过宗主,见过言公子,见过蔺少阁主。”盈盈下拜之身别有一番韵味,只看得言豫津眼前一亮。
“能在这偏远的北地见到姑娘,实在是豫津的福气。”言豫津忙揖手还礼,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情。
“言公子客气了,宫羽还未曾谢过公子猎宫前的回护之恩。”
“小事,小事!”言豫津笑道:“女儿家,本当被捧在手心里的。”
宫羽微微笑了一下,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梅长苏,随即赶紧低下了头。
“哦,你们这便要谈盟内之事了吧?”言豫津很是识趣,忙向梅长苏告辞:“苏兄好生将养身体,豫津先行告辞了。哦对了,不知宫羽姑娘稍后可否赏光去在下的营帐内一坐?”言豫津向宫羽发出了邀请。
“这……”宫羽有点犹豫,抬头看了一眼梅长苏,只见梅长苏轻轻的朝她点了点头,于是便道:“嗯,好。”
言豫津大喜,即刻向宫羽施礼:“那在下就在帐中恭候姑娘,告辞。”
“言公子好走。”宫羽还礼。
待言豫津离开军帐后,宫羽从怀中取出了几本薄册双手奉上:“十三先生已奉命将盟内事务整理入册,钱粮人员及各地商铺会号一应统检完毕,请宗主过目。”
黎纲赶忙替梅长苏接过了账册。
梅长苏道:“辛苦你了,好生歇息几天后便回廊州吧。”语气淡淡的。
“宗主……”宫羽欲言又止。
“还有事么?”梅长苏问道。
“宫羽想恳请宗主……能否……能否让宫羽留下……”宫羽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自信了。
梅长苏安静的看着宫羽,半晌没说话,宫羽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
“好吧……”梅长苏终于开了口。
宫羽一时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惊之下发现自己的请求竟然真的被同意了,不禁喜得去看梅长苏。梅长苏朝宫羽笑了笑:“你下去吧,言公子还等着你呢,见过了便去歇息吧。”
宫羽只觉得宗主的笑容好看极了,心有感恩的叩谢了梅长苏,脚步轻盈的离开了军帐。
“黎纲。”梅长苏唤道。
“宗主。”黎纲微微躬身。
梅长苏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薄册:“关于钱粮商号的你拿去,其余的交与甄平。有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问我。”
黎纲有些诧异:“宗主,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你身为盟内舵主,和甄平理应多担待点。将来接管盟内事务也方便些。”梅长苏语态平稳。
“接管?”黎纲已经是一头雾水了,不禁问了一句。
“别多问了,照办就是了。”梅长苏截了黎纲的话。
“诺。”黎纲不再多言,躬身领命,随即取了册子退出帐中。
“哼哼。”蔺晨怪笑了一声,榻上的梅长苏回眼去看他,一脸的平静。
“你笑什么?”梅长苏问。
蔺晨努了努嘴:“江左盟的后事交待妥当啦?”
“嗯。”梅长苏低低的答了一声。
“那……言豫津呢?你是有意撮合这一对儿才把宫羽留下的?”蔺晨的桃花眼顾盼生辉:“这可不像你素日的风格呀。”
“豫津对宫羽倾心已久,只是宫羽出身无法与他相配,但如若能收作一房侍妾,想来豫津也不会亏欠了她。这对宫羽来说,也算得是个好归宿了。”梅长苏伸手往上拽了拽厚厚的棉被。
“还有呢?”蔺晨凑到了梅长苏眼前。
梅长苏看了看蔺晨,垂下双目:“没有了。”
“哈,心虚的都不敢看我了!”蔺晨一语道破。
梅长苏低着头搓着手指,没有言语。
“还有个原因,你不说,我替你说。”蔺晨坐在榻边:“你自知命不长久,又不忍伤了宫羽的心,让她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你,愧对这么多年她对你的倾慕之情,所以将她留在北境,全她最后心愿,对不对?”
梅长苏咬了咬牙,低着头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隐痛,算是默认。
“自己还尚未婚娶呢,倒是牵挂起别人纳妾的事来了,你这个心操的还真是长远啊!反正也看不长久了,能看一眼是一眼吧!”蔺晨起身,飘然而去,带得一阵清风,只搅得梅长苏心绪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