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梅长苏去见蒙挚和萧景睿的这会功夫里,蔺晨也一直呆在新为晏大夫搭起的营帐之中。两人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军帐外巡营而过的一队军士只隐约听到了帐内传出的几句简短的对话。
“有几成把握?”
“没有把握。”
“一分也没有吗?”
“没有。”
“可有他法?”
“无。”
“当真别无他法吗?”
最终在晏大夫的一声叹息中,蔺晨苍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在月下独坐了半个时辰。然后便起身收拾了自己营帐的被褥书卷,着军士悉数抱到了梅长苏的军帐内。梅长苏尚未归营,只有飞流一人在帐内玩庭生送他的小鹰。
“飞流,过来!”蔺晨招了招手,飞流不情愿的嘟着嘴走了过来。
“以后飞流都去睡蔺晨哥哥的帐篷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飞流陪苏哥哥。”
“苏哥哥有你蔺晨哥哥陪呢。”
“飞流陪苏哥哥。”
“蔺晨哥哥的帐篷里有好玩的……”
“飞流陪苏哥哥。”
蔺晨叹了一口气:“飞流,你想让苏哥哥陪你玩猜石子的游戏吗?”
“想。”
“那……你想让苏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吗?”
“想。”
“那你想让苏哥哥和你一起放纸鸢吗?”
“想。”
“如果你想,就要和蔺晨哥哥换地方睡觉。”
“飞流陪苏哥哥……”飞流很倔强的不肯改口。
“飞流。”蔺晨还未张口,却是梅长苏声音。刚从蒙挚那里回来,还没进帐便听到了蔺晨和飞流的对话,顿时心里了如明镜一般。
“我们的飞流长大了,要学着自己睡觉了。”梅长苏爱怜的抚着飞流的头:“以后飞流也要逐渐习惯没有苏哥哥陪伴的日子。”
“不要!”飞流大声道。
“飞流乖。”梅长苏的声音很温柔:“听话。”
“有苏哥哥!”飞流想了想:“永远!”
梅长苏笑了:“好,无论苏哥哥在哪里,永远都会陪着小飞流的。”
飞流终于开心的笑了,乖乖的抱着被子去了蔺晨的营帐。心智不全的飞流自然听不出梅长苏这最后一句的弦外之音,但蔺晨如何会不懂?蔺晨明白,对于生死的参悟,自己永远不会比梅长苏更有发言权,没有经历过,又如何直面?可是这对于旁观者来说,虐心何尝不是一种折磨?钝刀子凌迟的岂止是梅长苏的生命?但是,自己真的能扛过这场煎熬吗?
梅长苏似乎并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他安静的坐在软榻边看着蔺晨状似忙碌着收拾着书卷和被褥。就这样直到躺下,蔺晨都没有肯抬头看梅长苏一眼,只是用脊背对着他。梅长苏长久的注视着蔺晨的背影,他知道那个人没有睡。两个人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般,虽未碰面,却早已心交。
“蔺晨……”轻轻的一声唤,被唤之人却是动也未动。
“在琅琊山时你守了我一整年,我知道你没有睡,也明白你不想说话……”梅长苏的语气很轻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此次晏大夫去找寒医荀珍想来是你安排的吧?”梅长苏顿了顿:“只是人各有命,强求不来。我因有你,多得了这十余载的光阴,于愿已足,了无遗憾。”梅长苏挑暗了烛火:“我知你心意,但这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纠结于心田,太过执念。”梅长苏笑了笑:“要是为此失了洒脱,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蔺晨了,我又如何能够心安?”
蔺晨听得此话,只将手中的被角攥得更紧了,嘴唇都咬得出了血印。
“我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若是……若是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梅长苏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便……放我走吧……”烛火微微跳了一下,似乎即将要灭去一般。
蔺晨只觉得心里被拧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长苏,纵然你能舍我而去,却问过我怎么舍得放你离开?
舍得这天地一念间,又如何轮回那百世千回?
良久,蔺晨动了动身子:“天晚了,睡吧。”竟似如鲠在喉。
灯火寂灭时,一滴清泪在黑暗中划过,却是那么凉,凉的让人痛彻心扉。不知,我还能守护你几个这样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