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下了。万幸第二节课还没上,回座位趴着,觉得浑身酸痛,累得不想动弹;同时又觉得通体舒泰,从未有过的轻松痛快。上课铃响,我挣扎着坐起,这时,身上的汗才只半干。
按常理,第一堂课不会有多少内容,但满满一黑板的板书密得针插不进。毫无疑问,我错过了很多。老师似乎已经知道我旷了一节课,但也没多说什么——他当然不愿浪费时间耽误进度,毕竟这才刚开学,何况普通班的学生不像博志班、重点班的那么金贵!话说回来,倒数第二排这样的座位应该不会怎么被他关注。课在继续,我什么都不知道。花了二十分钟摸到了些眉目,这时课程已经到了第二小节。
不知不觉下课了,我努力地整理着笔记,班上也没几个人离开自己的座位。幸亏第三节课是自习,要不然我会拉下更多。但即便用了整整一节课去思考,仍然留有很多疑问。新的环境、新的教学方式、新的同学以及四周陌生的口音,这一切都需要很多时间去适应。我不清楚我的适应能力怎么样,我只知道我能容忍这里而不能爱上这里。
之后是拥挤的食堂和声名狼藉的粗制滥造的饭菜。
之后是五点五十之前进教室。
之后是班会和班干选举。
我觉得我是个局外人,我想冷眼旁观。然而很多时候,做看客是很困难的,正如有时候连奴隶也做不得。果然,事与愿违,五点二十下课后,我和所有人一样匆忙和慌张,继而在规定时间回到教室;我对班干选举也没有多大兴趣,可班主任对我印象却非常深刻。
我回想起来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自我介绍时老师让我们去讲台上向全班同学展示自己。同学们都非常配合。即便说不出几句人话,也都抛了头露了脸。偏偏轮到我出了问题。话说到这儿,我得多两句嘴。其实我也挺配合,也没有拆台的意思。但讲台是多么神圣的地方,那是能随便上去被咱践踏的么?于是我站起身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长篇大论口若悬河,极尽扯淡之能事,代表我但庄同学集体不上讲台。虽然我初衷是好的,但是没料到有那么多同学有样学样。
好吧,因为几句废话我居然又说了这么多废话。直接说结局,我很不幸地成为了劳动委员。尽管做了很多斗争,但都是徒劳的。我只好告诉自己,为了集体的利益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是光荣的,为了祖国八九点的太阳能够继续发光发热牺牲自己的个人利益是光荣的,为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牺牲自己的身心健康是光荣的……
幽自己一默,像我这样懒的人肯定是能懒则懒,但该承担的总得担着,就当是所谓的锻炼吧。这一夜,我心情非常平静,依旧是风声、虫鸣、夜谈以及无法言说的异味,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抑或根本什么都没想,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停了下来,那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只是我依旧失眠。
有很多时候,日子可以一眼望到头,不是说平静且没有起伏,而是太过单调,太过疲劳。单调得不敢想以后,疲劳得不能想未来。那种单调就像沙漠,除了无尽的黄沙外便只剩下漫天的风,你无法找到多余的色彩和藏身的洞穴,没有一丝绿意也没有能稍微润一下喉咙的水分。你只能咬牙坚持,而且看不到黎明的微光。希望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那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不是二世祖又没有从当下教育体制中脱颖而出的才能,想要好好活着,除了精神胜利法便只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样的“祖训”了。至于疲劳,当然不敢和出牛马力赚血汗钱的工人阶级相比,但这种累除了掏空人的肉体外,还会压榨人的灵魂,把你的热情换成某种冰冷的东西,把你的期望或追求砸碎一地,把你眼中多彩的世界涂成一片病态的苍白。如果有可能,这种疲劳还会是你全身都散发福尔马林的味道,就连你也无法断定你究竟是活着还是抱恙在身,或者说,你已经死了。
我绝不是什么好学生,但我仍在努力。我想证明自己有着卓越的才能,至少与那些被老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优秀学生相比,我不比他们差,即便我对许多课程都很抗拒。
人和人是有差别的,继而变成父母眼中的差异,任何不顺他们心的地方就是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同的地方。之后在社会的游戏规则下,最终会成为差距。在老师眼中,文理偏科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分科会很公平地把那些英才和蛀虫筛成两堆。但对于我,恰恰无所谓公平与不公平。语文方面我还是有些自负的,但是英语,不管怎样努力,依然是惨不忍睹。物理方面不提有多擅长,起码不听课也能做对题,但是化学,我基本上处于初中二年级的水平。文史不分家,历史教材我也懂一些,可惜地理那是一窍不通。总而言之,文科理科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在学校,今天星期几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常常会让人记不起几月几日。而且,在校一天与在校一个月,长度上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反正都是漫长的,一节课后你的回忆便会隔断,很多东西怎么也记不起,某些东西怎么也忘不掉,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会使你放弃思考,中断思维。你应当在学校好好呆着,至于其他,无法可想。
数学的课程我已经补起来了,语文没有任何难度,只是英语如何也听不明白。我努力地听,努力地记,课本上写满了笔记和答案,只可惜收效甚微。想起了一句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痛苦是必然的,只是还没有到绝望。
对优秀学生而言,他们努力了。对后进生而言,努力离他们很远。因为成绩摆在那儿,因而许多人的努力都会被归类为表面功夫。我不敢说努力,只能说还在坚持。也许是因为刚开始,每个人都很冷漠,好在我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只有老师无比热心,学习、生活,方方面面他都做了细致的安排。核心思想很简单,三个字足以概括——“抢时间”。下早自习跑快点可以不用排队,人要实在太多了,吃两个馒头就好;中午你可以先洗衣服再吃饭,这样又比别人多很多时间;晚自习结束后别人洗澡你就看书,把时间错开。按照他的计算,每天可以多出三个小时学习,这还是不含挑灯夜读的情况。有许多同学的确是这么做的。至于我,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恐怖,我没有这样的大毅力。
但在吃饭方面,他的确说了不少良心话。比如学校的饭菜恶心到了什么程度。他从体制、教学、升学、高考等各种高端洋气的东西那儿拿出证据,强制我们在校就餐。
一个成年人每天一个鸡蛋就够了,你们都是营养过剩。
实在不行买点水果、牛奶,下晚自习不要去外面吃宵夜。
学校的饭菜是不好吃,也没什么油水,但是吃起来放心。
你们要争分夺秒,你们要刻苦学习。
你们要……
我确信高中生不是铁打的,日子也没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七月已经到了尽头,我还是不敢出校门。我的食量不大,但是食量和食欲是两个概念。七月三十一日,白天骄阳似火,夜里有风,风向不明。在室友的“怂恿”下,晚自习后,我出了校门。大概十分钟,什么也没发生。我买了一袋苹果和一罐奶粉,就这么一点东西一百块就没了。不得不说钱还真是不值钱。苹果是红富士,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日本的富士山,我可不是不爱国,而是所有的苹果都叫红富士。至于奶粉,我确信是国产的。“逐鹿中原,占领全国,走向国际”的三鹿是我钟爱的品牌。一个品牌的名字深藏着很多东西。相信因为品牌名而爱上某个品牌的绝不只有我一个。我从小呛奶,别人喝牛奶长大我能喝下去的只有米粉。到高中后才开始喝一点牛奶,这还是因为刚入学那两天睡我上铺的家伙请客。小时候的米粉是找不到了,别说牌子,这一类商品都销声匿迹了。
回到宿舍,刚把东西扔到床上就被“打劫”了。苹果一人一个袋子就空了。至于奶粉,一人一勺弄到杯子里才发现宿舍里没有开水。为了一瓶开水,宿舍里发生了一个漫长的故事。从打水人员的选定到最后成功打水归来发生的故事绝对比西方古代史深刻得多。
终于,水打回来了。扔掉苹果核,泡上牛奶,嚼两块不知道是谁的饼干,我们开始夜谈,谈白日所学,谈以后想进的大学,谈那个传说中的校花和曾跑到我们教室找人的漂亮姑娘。这是很难得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几句闲话加几口可以解闷的零碎已经很奢侈了。虽然我们还未尽兴的时候就得到了宿管警告。
在床上躺着,大家都默不作声,但肯定没几个能没心没肺地睡去。不知道是谁哭出了声音,强忍着,但毕竟让我听到了。没有人去安慰,因为没有人心里好受,而且安慰只会更加尴尬。生活还在继续,来到这里对很多人来说都难能可贵,但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一时大意,有可惜,有可恨,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故事。啜泣声很快就停了下来,我不也知不觉睡着了。
起床,上课,这时已经没有人会停下来等待了。昨晚的哭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在这样的生活中泛不起一点涟漪,一觉起来就全忘光了。但是班主任特地在早自习安慰我们,告诉我们要适应,要坚强,要耐得住寂寞。“我们”包括很多人,但绝不包括我,也不会包括我昨晚落泪的室友。安慰的对象是昨夜大哭而被诸多领导重视的女寝,以及那些中考成绩优异而对这所学校没有归属感的学生。那个成绩有用吗?既有用也没用。它是曾经成绩的体现,也是学校不多的标准之一。但它把学生分成了三六九等,从入学那天起所有人都被打上了标签,让人看不到未来。
那些安慰的话语的确能让人心生暖意,但我的心依旧冰冷,何况话说到最后,已经基本上是对女生说了。
继续吧,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对着“独立寒秋”四个字,我浪费了整整一个自习。
女孩儿当然应该应该被呵护。即便有那么点不公平,她们可以坐最好的位置,犯了错也可以被原谅,男女学生一旦有冲突错误无疑都在男学生。所谓的男女平等已经太过了,因为女性不会满足于平等,她们追求的也是利益甚至特权。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正在食堂排队,队伍不长但是越来越粗,插进去的基本上是女学生。十分钟不到我看了无数次挂钟,我大概的确似乎真的是要迟到了。
食堂越来越空,站错队的我已经白排了三条队,其中第二条队是最可惜的,恰好轮到我面条售罄了,而插在我前面的女孩儿连刷了三碗面条。为了学习不吃饭的人在所学校为数不少,我应该不是其中一员,但在那一刻,我实在不想在食堂逗留。
我下不了决心,心中的怨恨也因女孩儿那略带歉意的笑容深埋心底。长叹一声,嗔拳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个美女。
正准备离开,有人站到了我面前:“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