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不必来学校，我只是觉得应该来。
东流本不想上学，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忙，入学后是一天课也没上过。笑丘无所谓上学，可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然而不是受伤就是有事绊住，也就是开学那天出现过。惊梦入学后倒是一堂课都没落下，可他关心的只是入学的经历。或许即便是他们，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整整一个上午，我是坐立不安，胆战心惊。
可没成想，这一切竟成了一场闹剧。
惊梦仍然来上学了，校领导劝他一定好好休息，却被严词拒绝。毫无疑问，他的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顺便的，我助人为乐的精神也是值得学习的。而这一切，我完全弄不清楚。
惊梦跟我解释后，我才明白过来。原本学校想狠抓学风，所以半夜去网吧逮人。没成想本就没抓住几个，抓住的还多半是尖子生。一问为什么出校通宵上网，一个两个嘴硬得不行。只说是查资料，到时间就回。老师们毫无办法，对待后进生可以直接一点，因为得让他们迷途知返；尖子生处理起来就棘手了，不能挫伤他们的学习积极性。学习积极性啊，好神秘的东西，后进生大概没有吧，不然为什么可以随便挫伤？
但这一切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惊梦。他的学习太优秀了。对于好学生这种生物，没有学校会眼睁睁看着溜走。在黄冈，有种说法叫筛子，大浪淘沙啊。从幼儿园开始，优和劣就分得很清楚。到了高中更不必说，好苗子早就选走了，剩下的都是各学校在抢人。以学习成绩论英雄在某些时候是很正确的，因为不少家境贫寒的同学也被亮了一路绿灯。像惊梦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昨晚惊梦不在寝室，学校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找了大半夜都没找到。对怎么处理惊梦的问题，想来得非常慎重。万幸事情与所想恰好相反。至于惊梦是见义勇为被打伤，然后被我送进医院，还是突发疾病被我撞见，他没有细说，我也没有多问。
反正是一场闹剧，也许可悲，也许可笑，在我却只有无奈。至于我烦恼的种种，也全被惊梦圆过去了。甚至我爸妈在电话中还说，要多跟惊梦这样的好学生交朋友，这不已经有进步了。
我无话可说，只觉得困极了，别说在教室坐着，在路上走着都想睡觉。惊梦的话说得不错，我得静默。可在静默中，我想到的不是英子，而是鲁迅。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鲁迅这样说。而我追求的是一种不死不生的境界。也许是半死不活，我自嘲地笑。
拍拍脑门，还是想英子吧——老师是如何说的——“想想看，你是不是听爸妈和老师的话？昨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今天的功课全带来了吗？早晨跟爸妈有礼貌地告别了吗……”
然而没有，我不用反省，也无须忏悔，不用想就知道，所有的事我都没做好。我没有眼泪也想不通为什么要流泪。人总要明白，许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好的，比如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论我怎样做，我爸妈都不会相信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得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好好学习，再比如说该好好睡一觉。但一场闹剧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场闹剧开始上演。我和夏宜文书信往来开始为人所知。然后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就产生了。无法想象一个下午就能诞生如此多的谣言，造谣生事的人实在值得敬佩。也许谣言早就满天飞了，只是我不知道。而这一次，来得格外猛烈。
不去管它是最明智也最愚蠢的做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问惊梦。
“惊梦，这乱七八糟的事我该怎么办？”
惊梦回答：“我今天已经给你们三个打了掩护，难道被人看破了？”
他以为我是在问夜不归宿的事，于是近乎炫耀一般跟我解释。那是个近乎完美的谎言，或许不能说是谎言。因为他没有撒谎，只是少说了一点鸡毛蒜皮。
可我问的不是这个。于是继续问他：“不是说这些，是那些，那些！”
惊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对我说：“苟徒昨晚离开了。我过来给你们打掩护顺便盯着你，东流在守着笑丘你不用担心。”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但我知道惊梦会处理好，而且自己根本帮不上忙。于是有些抓耳挠腮了，红着脸问道：“那些谣言，下午到处传的……”
他恼了：“这种事还让别人出主意，自己收拾！”
我追问：“那……”
他打断了我的话：“你的机缘到了，到时候就明白。”
我没听懂，于是一边等他的下文一边在心中暗暗拿主意。
他突然弯着腰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好容易忍住笑，这才对我说：“你还没开窍。”
开窍的意思很复杂，东流似乎提过窍穴，我没听懂也没记住。我想向惊梦问个仔细，他却再也不多说了。
睡觉！这是惊梦让我做的。我应该听他的话。跟房东费过一番口舌后就开始打水洗漱了。身心俱疲的时候好好睡一觉，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躺在床上，思维慢了，心思淡了，什么都不愿想。但当我即将入睡的时候却猛然记起惊梦的话。我得多想想，不能就这么睡了。
想睡时睡不着，不想睡时挡不住。我做的一切就是这么可笑。熊佳正在温书，当然也是坐在床上。床头有张课桌，已经很旧了，他伏在上面。这么早就睡，我有种负罪感。
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想起白天的课程，想起迟过的到和拖拉的作业，我怎么也睡不安稳。灯光依旧很昏暗，但我却觉得刺眼。
熊佳伸了个懒腰，活动了几下胳膊，然后又开始沙沙写个不停。明明困得睁不开眼，我却把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睡不下去该怎么办？我没有答案，惊梦没有对我说过。
我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扯过了一本习题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