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乎乎地摇了摇头。
小鱼师姐轻叹道:“想来各派弟子中,知道‘见越入道’的也绝不会太多。至于鬼物,小左知道的比我多。”
想让修行人说句明白话可真难,不过左师弟倒是识趣,没有打马虎眼。
左师弟摇头晃脑道:“要我说那当然没问题,就怕这话不太好听。”
白师姐:“要你说你就说。”
“那好,我说。其实很多门派对于鬼的看法是完全错误的。”左师弟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可惜大家都很平静,没有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故意停顿的那几秒钟也只是让人觉得尴尬。
左师弟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有生必有死,这是大道真理。生者万类千种,而死者却只有一种——即是鬼。不管活的时候是花草树木还是鸟兽虫鱼,当然也包括人,死后都是鬼。这种圆满的统一,就像是河流,百川归海;就像是道路,殊途同归。生前种种不平,死后尽皆消散,没有什么比这更伟大……”
“所以呢?”白师姐突然问道。
“又不是给‘鬼宗’拉壮丁,这广告还是少打为妙。”田师兄接过了话茬。
左师弟狡黠地笑了笑,说道:“难道‘妖宗’就不打广告么?说是鬼,其实我看更近乎妖,还是让田师兄说为妙。”
白师姐微蹙着眉头,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这样的队伍,任谁都会感觉头疼吧。
“‘妖’怎么了?你这样的人都是死脑筋,跟世上的愚人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死守着流俗的道理,恨不得一万年都不改变。凡是异于常理的东西都要被诟病,却不知那才是更接近大道的东西。禽兽永是禽兽,草木终为草木,这道理看似正确,实际上却是近乎无耻。那一点灵性没有分别,那一个愿景不分高下,出身种类又何必分贵贱呢?人类才是最大的妖修,因为世间原本不是人世。人类所衣所食所居所行哪一样是原本就有的呢?既然人可修,众生为何不可修?又为何要用‘妖’来辱骂诋毁呢?”田师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我听得一楞一楞的。
笑丘他们也对我讲过很多,但他们的道理很容易让人接受,即便是其中有很多我尚不能理解的地方,但那也只是深度问题,而不是角度问题。左师弟和田师兄说的道理并不深奥,但恰恰是从我不曾想过的角度出发的,所以即便听明白了,可由于内心的抗拒,始终也无法认同。当然,以我现在的见知,完全没法反驳也是无疑的。
“行了!说正经的。”白师姐终于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左师弟,你先说。”
“对于鬼,各门各派的典籍都有记载,我多说无益。我只想说刚才的鬼其实并不是鬼。那是人为造出来的,有伤天和!”左师弟说道。
“怎么回事?我只感觉到了阴气邪物,眼见的也确实是鬼类。”白师姐扶着小鱼师姐,想来她的伤势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平常。
左师弟的表情很复杂,有悲哀,有愤怒,可最后却偏偏化成了一声苦笑。“那是用密法催出来的,用各种歹毒手段养出来的鬼物。大家可以想想,世间物类再多再奇,宗门典籍不可能没有一丁点记载吧。刚才我见到也是吓了一跳,但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不是自然生成的,而且九州之中也从未有此物现世。沈师姐刚才应该认出来了吧——见越入道,出自扶桑。”
说到此处,左师弟闭口不言。田师兄摇摇头无奈说道:“扶桑之人,神妖鬼不分,恶贯满盈者也可称神,福德无量者或成妖鬼。但仅以修行而论,这种混而为一的做法无可厚非。然而‘见越入道’却是不该。这种异类不是天生之物,也不是气机心念聚合而成,而是将活物置于非生非死之境。说它活着,神魂已灭;说他死了,肉身不绝。可这种手段跟养尸又有不同,因为肉身无用,目标还是鬼。死者的怨气,天地的晦气,还有凶煞之气,在作法者的法力和心念力作用下,锁在肉身之中。久而久之祭炼成鬼物,拥有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其炼成的标志便是‘见越入道’。”
“说了这么多,‘见越入道’究竟是什么?”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左师弟侧过头故意吓我:“你会知道的,而且马上就会知道。”
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后背发凉,汗毛竖起,忍不住开始缩脖子。
“你吓他干什么?”田师兄怒斥道。然而当他回头对我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忽的变得阴森起来:“如果你一个人在路上走,地方很偏僻,当然即便不偏僻也会碰上某些东西。很多事是难免的。”
“可是我看不见鬼啊。”虽然被吓得不轻,我还是牢记着这样一个事实。“天生的,别人都能看见,就我不能。”
四周突然静了下去。他们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似乎想瞒住我什么。
“你看不见,那我说这些干什么?”田师兄装出一副微怒的样子。“不过你现在可以看得见了。小左将他所见直接印入你的元神,他看见的就是你看见的。”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出门去。”白师姐补了一句。
我挨个儿打量他们,总感觉有什么阴谋。然而看神情动作,又能从修行人身上观察到什么呢?
终风酒店地处闹市,红灯绿酒昼夜不停,我这一路回到学校,似乎并没有什么偏僻的地方。当然,前提是我不作死闲着没事去钻小巷子。
然而出门一看,却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门外居然静得可怕。川流不息的车流和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见了,甚至连醉汉的疯话都听不着。空气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呼吸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中显得特别粗重,脚步声也开始变得刺耳起来。
于是,原本平常的呼吸开始变得胆怯,原本普通的步履开始变得畏缩。前面的道路变得无比遥远,而身后的异样却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