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传来一声叹息，而后又在夜风中飘散。今天的事，大概也如这声叹息吧。没想到空中还有高人窥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
而这时候，三截白羽已经轻轻飘落。
我得的那份直接融进了元神，就像所有跑进元神的东西一样，既不受我控制，又难觅行踪。原本还想把玩一下，现在倒好，又来了一个大麻烦。仔细一想，我元神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古月的那一份也凭空消失了，大概也是为他疗伤吧。他现在仍然昏迷不醒，可是身体似乎发生了莫名的变化。我有种感觉，他的修行应该又有进益。
倒是李如一手中的白羽有些奇怪，它竟由虚转实了。原本就不是实物，现在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实在是令人惊异。表面上看，这法术没有惊天动地的阵仗，应该没什么出奇的。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普通人总觉得威力大才好，甚至有些修行人也以移山填海的大神通为目的。其实这错得简直可笑。
若一味追求神通，现代的科学技术完全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修行一世，有多少人的神通能强得过枪炮呢？一截白羽，演示的是大神通，表现的是大境界，虚实相化已是不可言。
李如一当然也觉察到了半空中的动静，脸色当时就大变。可是这会儿他是什么都不顾了，将白羽往怀里一塞就飞身离去。
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当他的身影消失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骤然大变。时间的确已经到了夜晚，但夜却并不深。天也并不黑，几颗星星懒洋洋地挂在半空，散发着些许微光。
我没有心情欣赏夜景，赶紧背上古月往回走。还好他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否则我才不背他。心里暗暗数落着，这还真不能怪我没良心，而是实在没有那样的本事。毕竟是个大胖子，自己走路都嫌累，何况要背一个人，何况还得背到楼上。
这里离前辈的箭馆并不远，大约也就百十步。四周也并不荒凉，往来多有行人。李如一使了某种手段掩盖了我们的行迹，后来古月又以阵法遮掩，古月昏迷前辈又至，这样一来二去只到李如一离开，障眼法才失效。
心里一想事，人就有些精神恍惚，不知不觉便到了箭馆楼上。把古月扔去躺着，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留下吧，自觉多余；离开吧，又担心他的安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多坐会儿，正好将今天学到的东西再回顾一下。
那些超过我见知的玄妙至理，还不到深究的时候。我关心的还是第一步——如何明悟色相。古月的修行实在是很怪异。他的进境实在是太快了些，而且度过劫数似乎也太简单了。还有最关键的，他也才刚入门，怎么会有那样强大的法力？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和古月一比我简直无地自容。我知道的秘法可比他多得多，而且在今天之前，他还只是个未入门的连修行人都算不上的普通人。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竟把我远远甩开了。
男女之事是第一劫，古月莫名其妙就度过了，而我算是取了个巧。想要完全看破无疑是非常困难的，所以这一劫常常要打折扣。只有那些精研妙理、知行合一的高人才能做到勘破，初涉修行的人罕有做到这一步的。古月的修行可以算是一种顿悟，一念放下则一念不起，自然也就没有劫数了。他这情况说是武却近乎道，破局的偏又是佛门的功夫，果然玄妙非常。
第三种修行之法跟第一种略微有些相似，但境界上却差得远，它强调的是平常心。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欲望本就是与生俱来的，不一定非得斩去。所以平常看待，也就无关痛痒了。就如同俗世中的婚姻，夫妻二人的私密事既合乎情理又合乎法度，这种欲望与人无忧又何必去计较呢？但假如其中一人破坏这种关系，放纵自己的欲望而想与第三者暧昧，那么这就算是一种邪欲了。普通人总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而这种管不住的代价通常有不会很大，所以放纵和堕落是无止境的。这样的人即使能勉强修行也会落入旁门。
而我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说实话我连普通人都不如，以我的心性没有特殊机缘根本不可能被前辈们看中。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跨过了门槛，毕竟我能入门全因龙女。因为她有世上最美的容颜，她让我看到了世间绝美，所以我不会再对一般的女色感兴趣。即使是个美女，相比于她的容颜，大概跟猫狗一个模样了吧。我学不了柏拉图，也不敢妄言陶渊明和周敦颐，但是万紫千红的世界，只有一朵花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那是最美的花——也是我的花。
这种修行有些病态，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果使用某些特殊的法术影响人的认知，那么东施看着都跟西施没有两样了。但是万幸，她的容颜确实已经美到无法形容。如果她以本来面目示人，那绝对会惹出大乱子。倒不是说别人会因她做出违法乱纪的事，而是见过她真容后，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连东流都出过丑，估计不闹洋相的人没有几个。我突然联想到古月了，前辈牺牲阳神化身定在他的紫宫，救了他的性命。龙女同样住进了我的心里，影响了我的形神，跟前辈的做法是很相似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玄妙，实在是很难言明。
勘破，放下，平常，怎么一说又有佛家的感觉？道门妙理精微，说得不甚详细。包括儒的各家说得又太过详细，弄得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于是广为人知的东西反而是佛门的了。
不得不说儒解释过度了。提出目标后给出了方法，甚至连可以打多少折扣都说得清清楚楚。这还怎么让人好好学？如果是为了教化世人，当然没什么话好讲。可惜世人中有太多“聪明人”，人你说什么都会被诟病的。较为明智的做法是什么也不提倡，实在不行说一半也就够了。
我盘膝坐着，默念口诀。也许是机缘到了，当种种念想被我理清楚之后，清凉之感又产生了。我已经渐渐可以控制自己静下来，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