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还想说些什么,可熊佳已经推门了,他赶紧停下。我也赶紧从床上跳下来。
熊佳:“你还躲着我,这几天练什么邪功,鬼鬼祟祟神神叨叨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惊梦身上,一个劲儿要拉他出去吃饭。惊梦当然是拒绝。但这在熊佳看来,惊梦是在跟他客气,于是很卖力地跟惊梦讲从这栋房子的正门可以直接出学校,不用走校门。
惊梦怎么拒绝都没用,盛情难却。但晚上还有自习,现在已经不早了,得赶紧去教室。我们都没有吃晚饭,路经学校的超市,一人叼了一根面包先垫吧垫吧,如果要吃东西晚上再说。熊佳想请客,不过我怎么好意思让他破费。
晚自习终于可以安心做作业了,虽然仍是不会的题目居多,可我竟几个小时没抬头认真演算。烦躁不堪是几节自习,沉心静气也是几节自习,装模作样求安静还是几节自习,那我为什么不去认真做几个题呢?这里是学校,我是个学生,不谈是否有用,这毕竟是我应该做的。而对认真的人而言,时间通常会过得很快。
当熊佳站在我面前挡住灯光时,自习早就结束了。我眯缝着稍微有些干涩的眼睛,他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颗大土豆。
惊梦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他身后还有一个人,恍惚间没有看仔细,等出了门我才发现那是东流。我赶紧跟他打招呼,心里藏了许多问题想跟他说。不过碍于熊佳在旁边,便只好先生生憋着。
这个点儿,吃饭当然只能去校外。而那些或是消费高或是路途远的地方,当然是不值得去的。依旧是校门口,依旧是熟悉的快餐,当然谈不上不美味但分量却十分足。下自习已经有一阵子,而大多数人都去吃油炸烧烤之类的东西了,因此快餐这边倒显得清净。老板炒菜的动作颇有种打乒乓球的感觉,特别是起锅那几下,像极了削球的动作。
削球?突然想到了笑丘,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不过这个念头也就那么一闪,然后就无影无踪了。炒菜的动作实在太有趣,我站在那儿忍俊不禁,看得非常入神,连熊佳拉我的袖子都没有发觉。
“虫子。”这应该是有人在跟我打招呼,不过太奇怪了,我又有么个诨名么,以前从来没人这么喊过我。或许这根本就不是在喊我吧,但在那一刹那,哪能想那么多。我被吓了一跳然后猛转头朝那里看去。居然是笑丘!我抛开了乒乓球跑了过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还好没事。赶紧把那仨招呼过来,胡乱坐成一堆,可心里想说的话反倒说不出来了。
这顿饭吃得很畅快,不过却是各有心思。如此一来,最活跃的反倒是熊佳。他大概是因为惊梦帮忙而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总是在劝大家多吃,而且一度想去买酒。我们赶紧把他拉着,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何况学校规矩那么多,就啥时候喝不行非得没事找事。有笑丘在,多少饭菜都能吃得精光,不过今天却实在不尽兴,都才只吃到半饱。因为快收摊了,老板也懒得去煮饭,所以一人两碗没到就没得添了。这简直无法忍受,要知道许多同学没菜了就着点菜汤都能再吃上两碗干饭!
酒未足饭未饱,不过确实应该走了。熊佳吵着要去结账——他一直说这顿饭他请。跟老板谈了好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杀价。好容易谈好价钱,他把我拉到了一边,原来是钱没有带够。他问我能不能先借他五十,等过几天他妈妈钱打过来了再还。
还得这么麻烦,那就不是没带够,而是有经济危机了。我身上只有零钱也没法借他,于是我去结了账,只说是先欠着。夜已经深了,但我们都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这几天熊佳倒是刻苦,于是让他先回去,叮嘱说我回得晚别忘了留门。
我们四个又聚到了一起,这可真是不容易。街上已经基本上没有行人了。四周黑洞洞的,商店一关门那可就真要伸手不见五指了。至于路灯,且不说许多地方没有,就算有也是坏的比好的多。他们仨倒没什么关系,可就是苦了我深一脚浅一脚的。东流告诉我,他看得清,有没有灯无所谓。而惊梦则能感觉到,提前避开了所有障碍。至于笑丘,他的脚会害羞。
老实说,我并不太理解其中的玄妙。但走路跌跌撞撞的很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惊梦停下了脚步,压着嗓子念了几句口诀,然后右手虚抓。似乎是抓住了一道光,他的拳头微微发亮。那光很柔和却并不明亮,像微弱的火焰又像迷离的雾气,在夜风中起伏不定。我紧盯着他的手,想举着它当火把。惊梦缓缓伸出了食指,一道光顺着指头射了出去,照亮了这坑坑洼洼的路面。恍惚中,我还以为他打开了手电筒。这法术还真不错,以后晚上读书就不用吐槽灯光总和眼睛过不去了。
“走吧。”东流见我直勾勾盯着惊梦的手指就是不迈步子,忍不住提醒。
我应了一声,跟在了光的后面。这发光的手对我来说实在是很有吸引力,以我多年看动画、电影的经验来看,带上声光效果的东西一般都差不了。
“对于走夜路的人而言,这法术和手电筒有什么差别?”惊梦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
“啊?你说什么?”我走神了,或者说我太注意那道光了。我知道惊梦是在跟我说话,可实在没有注意到,只好打了个哈哈。
惊梦并不在意,也没有重复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告诉了我答案:“人原本并没有法术和手电。要走的路也从来是黑暗而崎岖的。走着走着,有了火把,有了路灯,也有了手电。法术是神奇的,能给所有人指引却只能让极少数人掌握;而手电却能握在所有走夜路的人手上……”
惊梦一边走一边说,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他把一件很简单的事说的非常复杂。甚至还捎带着把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讲了个大概。我承认他的故事很吸引人,可我连一小半都没听懂,记住的也仅仅是个开头。开玩笑,他后来基本上是用文言文在说。你让我看书还好,这样直接讲,我怎么知道说的是哪个字,简直比英语听力还麻烦。
我们穿过了阴暗的小巷,踏过了水泥、柏油、石板和泥土。我知道我们是在向江边去。江当然是长江,学校就坐落在江畔。站在江堤上四下望去,除了终风中学,一片漆黑。而从我这儿看去,刚好可以看见学校那从未打开过的被数位铁将军把守的后门。
“你说得太麻烦,法术是不如手电的。”笑丘开口了,他刚说话惊梦就停下了。我不知道惊梦是恰好说完还是被打断了。
“可我还是觉得法术好用。”我现在心思全放在那只发光的手上面了。
东流叹了一口气:“以你的资质,恐怕很难有所成就。神通法术有用却并不可用。追求真理和身心的超脱,神通或许有用。可人类从茹毛饮血到现在都可以离开地球,靠的是神通么?有飞天之能已经是莫大成就,何况是遨游太空,而真正想上天逛逛,也就一张机票的事儿。如果这也算神通,那该是多大的神通!”
东流的语气有点不对,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惊梦接过了话头:“小到一针一线,大到一城一国,都不是凭空诞生的。神通是发光的手,更是能发光的手电筒,不能把它理解得那么狭隘。”
惊梦这么一说,反倒使我更迷糊了。而这时,笑丘轻握了拳头,然后敲了一下惊梦那只发光的手。光芒如同玻璃一样碎裂,在空中一闪一闪,继而落到地上不见了踪迹。四周一下子黑下去了。我的眼睛无法适应,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笑丘:“还未入门,咱们就先拿劫数吓他,后用神通诓他,可偏偏他一样都没听明白。花了那么多心思,上钩的却是我们。”
惊梦:“你的伤……”
笑丘打断了惊梦的话:“没事。”然后继续对我说:“世间万物都有它的道理,可绝大多数人都被那些所谓的更美好的事物吸引,而忽略了眼前最平常的东西。提到神通,三餐食物、四季衣服,哪一样不是大神通呢?而一个普通人即使能修到辟谷不适、寒暑不侵的境界,也得花数年苦功。我只会武功,不会说那些玄奇的大道理,而大道理也未必玄奇。”
东流:“百姓日用而不知,再细微的东西都有其玄妙莫测的一面。越是寻常就越值得思量。而一个人从寻常中来,还是得往寻常里去,道理也得向寻常里寻。说劫数是为了让你知道怎样‘寻’,说神通是为了说明何谓‘常’。等你明白“寻常”的意思了,就可以着手入门了。倒是笑丘你太执着武功,小看别派法门,怕是还得多想‘寻常’。”
东流前面一段话是对我说的,后面的却是对笑丘说的。他说话却并不看我和笑丘,而是背对着我朝前走了几步。惊梦和笑丘面对面站着,我隐隐被围在了中央。
惊梦后退了两步说:“哪那么多门户之见,你们倒是先吵起来了……”
“等会儿小心点,跟我们走,别乱动。”耳畔传来了惊梦的声音,似乎是直接在我的心中响起,因为他分明还在劝东流和笑丘。
惊梦:“又要不欢而散么?一人退一步又何妨,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