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个眼神?”古月问。
我笑了笑。“眼神怎么了,既清澈又纯朴,你是不是想多了?”
“拉倒吧,你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古月瞟了我一眼,然后恶狠狠地啜了一口红糖水。
我叹了口气,故作高深地说:“车轱辘话你也学会了?不错,真不错。我还真没瞎想,你这回可是误会我了。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你喝红糖水是日经不调。”
“你说啥?”古月一激动,水差点洒出来。
“激动什么?不知道了吧,平时要多读书。正所谓男主气,女主血。女有月经,男人当然有日经。气血运行中,气行比血行要快,所以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男人每天总有那么几个小时不舒服。这都是有依据的……”
“满嘴跑火车!”古月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你看你,讲道理又不听。你真的没事吧?”
“生机元气的问题,怎么可能检查得出来,不过阿姨的诊断好像很有道理。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你小点声。”古月提醒我,但我觉得他是因为太过虚弱自己没法大声说话,才这么讲的。
“那我先送你去前辈那儿。你能联系上吧?我刚好要传个消息。拖了好久,到现在还没当面转告各位高人。”
整间医务室就只有阿姨一个人忙前忙后,看起来的确很辛苦。自己不仅要诊断,还得开药打针,甚至还要打扫卫生。这在别处油水很充足的差事,落到阿姨头上,连皮带骨都榨不出二两油来。
对于这样的人,我向来是很敬重的。因而我的态度很恭敬,说话也很小心。清洁工作阿姨已经做得很到位了,我连献殷勤的机会都没有。好歹把水杯整理了一下,省得回头阿姨还得收拾。因为没有开药和打针,所以阿姨没有收取任何费用。这让我和古月都很不好意思。古月还喝了一大杯红糖水呢,居然也是免费的。
很多时候对人表示感谢,其实内心一点谢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嘴里说的是感谢,心里已经骂翻了天。然而这次,我和古月都是真诚的。
搀扶着古月出了校门,只觉得他的体重远比他表面看上去更重,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在故意装虚弱,好在走路的时候偷点懒省点力气。但他现在毕竟还是个病号,我就随他去了。
走出好远,我还在想着那个阿姨,于是叹了口气后说道:“医务室的阿姨人真好,像她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要在别处,肯定是可劲儿开药打针,恨不得你开卡车过来。咱们真是给人添麻烦了。我的本意是让你在那儿休息休息,不至于落单。对了,你说阿姨的诊断有道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这问题,别人还真能瞧出个所以然来么?”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我是病人,她是医生。送过去了她就得好好医治。她怎么知道我是在那儿休息的,难道就让我们坐冷板凳她什么也不干?”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古月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可我们做的事就是这个意思。阿姨给我检查得很仔细,提的建议也很好,她的医术应该很高明。”
这些话不像是古月能说出来的。士别三日即更当刮目相待,我还是小看他了。
古月想了想,继续说道:“阿姨给我量了体温,把了脉,看了舌苔,检查了眼睛和鼻子。生机元气的问题没有检查出来,但别的毛病却都看出来了。
天气转凉,染了风寒。虽然还没有发烧咳嗽,但对身体还是有很大影响。慢性鼻炎影响供氧供血,引发都晕头痛等症状。肠炎消化不良,而且身体还有些营养不良。最关键是睡眠不够过于劳累。由于这种种原因,我才会这个样子。像我这样还算好的,有很多人真的猝死了,好些的也会引起并发症……”
古月说完这段话的功夫,我们已经从普济路拐向了粮道街。对于阿姨的诊断,我很不以为然。于是在古月终于讲完的时候,我泼了一盆冷水。“这都是高中生常见的毛病。在学校一没机会锻炼,二来又是人口密集的场所。着谁要是感冒了,肯定会传染不少人。至于鼻炎、肠炎还有睡眠不足,我觉得十个高中生里边至少有九个会有这些毛病。阿姨毕竟不是大医院里的医生,再说医务室的设备也简陋,你不要太当真。”
这盆冷水应该会让人清醒吧,不过我没想那么多,我就只是想泼冷水而已。看古月脸色不对,我赶紧改口。“当然,我不是说阿姨医术不行。我跟你一样很尊敬像阿姨这样的人。”
古月用力扳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说的这些,我当然也想过。但真正让我感觉阿姨很高明的,是因为她给的一条建议——休息一星期!”
“什么?”这回是换我惊讶了。“连药都没开,居然让你请一个星期的假。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觉得很意外,毕竟课业这么重。连上厕所都要憋着,还说什么请假。但阿姨不是在开玩笑,她很郑重,甚至都要给我开证明了。万幸有人来看病,之后你又回来了,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证明呢?别告诉我你没拿,回头得交给班主任,不然不算请假。真是惭愧,刚才我给忘了。”我发现自己总能抓住重点,这可比一般人强太多。
但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个而自豪。我至少发现了两处更有意义的东西。
首先是关于阿姨的。仔细一想,的确能发现很多反常的地方。我送古月过来的时候,他的情况表面看去很糟糕,按常理得转去终风医院,可阿姨一开始就没当成急病来看,还成功影响了我的判断。再加上后面的建议,我有理由推测,阿姨也是个修行人。
第二处当然就是古月了。他虽然元气消耗过多,但他的劫数却渡过去了。一箭射出,一弹指的动作,一刹那的时间,一个念头的差别,他悟出来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但我有过相似经历,很是笃定。
古月大概还在忧心证明的事。我松开搀扶的手,退开两步,抱拳说道:“恭喜,你的劫数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