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吧。”我将龙女唤醒了。
“到了?”她抹着眼睛,睡眼惺忪,居然还不忘记梳一梳头发。其实头发并不乱,但没有女性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还得转车,等会儿再睡吧。你要紧不?伤势到底怎么样?”
“还好啊,就是不能用法力,得静养。而且现在好饿啊。”她牵着我的手,似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难道可以边走路边睡觉?
“那先去吃东西吧。前边有个面馆,咱们先垫垫……不!还是先上车,刚好有一辆,马上要发车了。赶紧上去!”刚一下车,我就发现了开往终风的车,这可真是天公作美。总不可能时时背字,好容易让我行一回时运。
我急忙拉着她上车,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就抱上了车。也多亏我动作快,居然还抢到了位置。
车行得飞快,似乎比我还要心急。龙女仍在睡着,我明白这是伤势严重的缘故。因此,小心地僵着身体,想尽力让她更舒服些。但我内心的焦虑和烦躁却越来越强烈了。我害怕会看到不想看到的画面,害怕东流和笑丘发生意外,害怕自己到得太迟……
有句诗叫“近乡情更怯”,放在这里当然不是很合适。但越接近目的地,心越慌张,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辆车也确实太不懂事,在我最慌乱的时候,停下来。我有些措手不及,扶着龙女下车后,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学校还是算了,少上一天课实在算不得什么。如果错过某些人,我肯定会抱憾终身。
然而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寻他们。回宿舍等着吧,还真不如在外面逛一逛。去沙洲看一看吧,我又没那个本事上去。至于修行人聚集的院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过去。龙女强打起精神,大概想替我分担一些东西。可她不能动用神通法力,又能起多大作用呢?我们两个等于是两个普通人,让那些贼人看到了,哪里还有命在!
“你知不知道终风的修行人都去了哪儿?那个院落你知道怎么走吗?”我买了两瓶饮料,替她拧开瓶盖后递了过去。
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她刚入红尘,能学这么多东西就已经很让我感叹了,难道我还要强迫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你说我算修行人不?”我很突兀地提到了这个问题。完全没经过大脑,这个老问题又一次出现了。
“当然算。成与不成又不重要,是与不是根本不是问题。”她急切地回答。大概是安慰居多吧,不过我真的听信了。她一句话,比惊梦一万句都管用。
“那就好办了,之前怎么去的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去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不知道,我闭上眼睛信步走,没准儿就到了。跟着感觉走,找到最好,没找到就算了。咱们回学校去,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嗯”了一声,然后郑重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刻,我反倒儿戏起来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害怕,我并不想去找他们,我的行为只是想欺骗自己——我找了,只是没找到。或许我早就存了远离这一切的念头,这次是刚好遇上了机会。再或许,还有许多更深刻更复杂的原因。或许,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龙女走在我前面,因为她担心我会走到路中央去,踩到瓜皮摔跤,与行人相撞,被盲道上的电线杆或地摊挡住去路……
我也没必要坚持,因为习惯用眼睛看路的人闭上眼睛后,除非圣贤,否则在一般的街道上,连三十步都迈不出去。她牵着我走,我也省了好多事。但有一点让我这一路都在纠结——她牵着我走,那带路的究竟是谁?
一睁眼,没找到,我们回去。
一睁眼,找到了,满目疮痍。
基于这种心理,我一路都不敢睁开眼睛。然而路总有尽头,脚步也总有停下的时候。
“到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到了。”龙女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睁开眼睛,熟悉的巷子,熟悉的院落,只是不见了熟悉的大门。
“你认识路?”我问龙女。
她答:“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儿了。”她在努力保持平静,可是没有成功。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还没有学会变脸和戴面具。“你说这里有很多修行人?”
“之前有很多,现在我不知道了。笑丘,还有几个师兄,他们昨晚在这儿留守。别看这地方看起来很普通,其实可神奇了。内外都有阵法,三五个高人轻易破不了阵。”我故作轻松地说,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想欺骗谁,她或者我自己?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进去看看。
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回头看时,只看到她摇头的动作和眼中泛起的泪光。
“没事儿,昨晚事情就结束了。现在早已注定,我只是想看个清楚。你在这儿等我,我看一眼就走。等会儿还得去大吃一顿,去‘春江水暖’吃鸭子怎么样?生活费一分钱都没用,正好去吃顿好的……”
“不要!”她打断了我的话。
“怎么……”我想制止她,但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都说了一半了,还硬生生改了口。“那咱们就一起进去,看一眼就回。看一眼就回!”
巷子里还是那样安静,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甚至连远处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没有一处地方留有残缺。然而那扇玄妙非常的大门的确是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高高抬起脚,努力想迈过那个门槛。龙女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但她不仅没有询问,甚至做出了跟我相同的动作——高抬脚,迈门槛。
进门之后,才发现昨夜变故的痕迹。这世界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从表面轻易看出来的。外表的光鲜能掩盖内在的肮脏,但肮脏不会消失。一扇不存在的门,将两个世界隔开。门内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砖石。破碎的天井干枯得让我怀疑这里早就荒废了。而那只剩断壁残垣的房屋更让我怀疑自己回忆不可靠。
好在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发现血迹。我的手心开始变得潮湿,与她相握的手更用力了。“再往里走走,就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