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洞洞的，难免会碰壁，世间的事大抵如此。然而事实上，四周看似一片光明，碰壁却仍然难免。随意四望，道路畅通无阻各自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然而那些路都是别人的，我只能看看，勉强地看看。至于踏足其中，那只是一个想法，可怜得近乎可耻。
情绪渐渐得到控制，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惊梦不可能不知道我根本上不去山！大半夜让我一个人在山道上，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群龙山我没来过，只是听说爬山一上一下就是一整天——这还只是去群龙寺，还不去其他景点！龙女应该是在群龙寺吧，假如她去了别处，茫茫大山，漫漫长夜，我还不如坐等天亮。
“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儿？”
我惊得坐正了，回头一看，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白发没有束起，披下来到了腰间。眉毛胡须打着弯儿垂下来，一开口就不停颤动。身穿白衣，很是宽松，大袖无风而动，看起来飘飘然有神仙之慨。脚下一双黑鞋，站在那里就像是脚下生了根扎进土里一样。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在此刻，他比所有人都要高大。
这样的装束、形象，活脱脱就是个老神仙啊。惊梦今夜做的事太过蹊跷，莫非就是为了这一刻。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就冲人家的年岁，我磕个头也应该。
“老神仙慈悲，求老神仙帮忙……”我顺势跪下抱住他的腿，不住哭诉着。还好刚挤出了眼泪，要不然我又得干嚎。
老神仙蹲下身子将我扶正了，也坐到了山道上。我俩并排坐着，山道向远处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山下的世界一片漆黑，让人心生恐惧和哀伤。
“遇上什么事了？年轻人有什么坎儿过不了？”
我一听，有点发愣。如果他就是一个普通老翁，那我随便跟他说了，岂不是坏了修行人的规矩？再仔细打量他，心里仔细考虑——这样的夜，这样的人，而且是在和尚庙前面——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试探没有意义，我干脆说点不相干的。“老神仙，是惊梦让我来的，您就是来帮我的人吧。”
老神仙叹道：“他出山也半年多了，诸事无成还引发****。你说他做这些是该还是不该？”
看来没有弄错。我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应该能帮我救回龙女吧，救会来之后我们就再也不去惹事了。麻烦事全推给别人，我们修行也好做个普通人也罢，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老神仙的问话我可得好好想想，要是答得不好可就麻烦了。
认真思考一番后，我郑重地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要做圣人，这些事该不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总有人得去做。”
老神仙抚着胡须紧接着问道：“那你做不做？”
“我！”我当然做，不假思索地，有些话似乎是脱口而出了。但我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咬住了，然后默默咽下。沉默片刻之后，我说：“那些事我知道的并不多，而且我一个普通人掺和进去干什么？惊梦他们比我强太多……”
老神仙笑道：“救人何尝不是救己，渡己何尝不是渡人。可惜世人都想把麻烦事推给别人。可惜对你而言，无处可推，无非早晚罢了。”
“老神仙您就别打哑谜了。有拖延症毛病的人太多，即使推到最后还得去做，总得先推上一推。您是来帮我的是吗？”
老神仙一阵长笑，好半天才停下来。他说道：“是的。不过这些事还是先推一推，放一放。”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了。
“老朽名为阵主，惊梦应该没有对你提过吧。”
我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他几乎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说什么让我看，让我猜。”
阵主略一沉吟，叹道：“唉！也苦了他。他还没有看透，否则也不必瞒你。但有些事说也无用，还得看你自己选。”
我苦着脸，这回的眼泪可不是挤出来的，心里一急鼻子就发酸。“我没本事，什么都做不来。阵主前辈您带我去找龙女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前辈伸手替我抹了眼泪，然后站起身来。“那走吧，山道漫长，还得走很久。”
我有些惊讶：“您是说咱们爬上去？”
“救人不应该先爬山吗？我老朽不堪尚且不惧，你还担心什么。”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可是山这样高，路这样远。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前辈已经走上了几级台阶。“路远就不走了？只要在走路，总要到的时候。像你那样睡着，永远也到不了山顶。”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总觉得在某些鸡汤鸭汤里见过。但既然说这些的是一个真正的高人，那我就没有意见了。前辈步履轻快，闲庭信步似的，我怎么也跟不上。
阵主前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你对神通的渴望太过了，这样的修行已经出偏。惊梦那孩子跟你说过吧。”
“他跟我说过。而且还有其他人也跟我说过。但没有神通法力，修行又有什么意义？我总得修出一些特异，得到一些成就。不然我还不如在学校多拿几张奖状，多做几道习题。”
前辈停下脚步：“你会遇到两个毫无法力的修行人，一老一少。老者年且九十，浑身伤病。少者与你年纪仿佛。等你见过他们，自然会生出别的想法。”
我有些疑惑。“那是什么样的人啊？没有法力怎么断定他们是修行人？”
前辈继续前行。“遇上了自然就知道。我问你，如果你实在修不成神通，得不了法力，那时你该怎么办？”
“那我就跟龙女好好过日子。”
“我再问你，如果你历尽艰辛终于修成神通，得了法力，那时你又该怎么办？”
我紧赶两步，走到了前辈身侧。“那我就跟龙女好好过日子。”
“如果你们俩不能在一起呢？”
“那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强迫自己迈开步子跟上，心里默念沉默是金。
阵主前辈似是知晓了我的想法，微微摇头。“继续爬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