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雨水忽大忽小,下得没完没了,周磊虽在马车内,还是感觉浑身上下湿漉漉地。更别提那些骑在马背上、跟在马车后的人马了。实在不是她心狠,眼看十五将至,那个快当爹的李慕还未赶来,再不赶至永阳城,那么她的那些秘密岂不是众人皆知了?特别是李言,还不知那些秘密,若是让他知道了,岂不是坐实了他的那些“嗜月族扰乱天下”的言论?那个痛苦的换肤过程,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可怕和神秘,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那是诅咒,令他们痛苦不堪的诅咒,无关天下太平。不过是天下的人,你传这他传那,整个的变了样子,使得他们成了左右天下之人,若非如此,他们哪能享受荣华富贵又无数次地死里逃生呢?
“郡主,七峡门就到了,这雨天路滑,不如修整一日再出发。”
“不必了,还是早些赶路吧。”
“嗬!过七峡门,这轿子是过不去的。这样的天气,轿夫都在那边歇着呢,给他们多少银子也没胆量抬着人过峡门哪。”
“谁要他们抬?我自己有脚,自己走。”
当她忿忿地掀开轿帘,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七峡门,心下后悔刚才的口出狂言。立于山脚附近,才发觉那些蒙蒙地雨水像是风将峡口的瀑布吹散来的,一阵阵哗哗哗地声音像是大雨瓢泼般。
“过了冬季,七峡门上头的雪正当融化,加上近日雨水多于往年,那些雪化得更快,你听这声音,谁敢上去?平日过峡门都要两日的行程,更别说这样的天气了。”
“那怎么办?我们要等多久?”
“不好说,十天半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还要十天半个月?!”
“诸葛恺着急也是有道理的。至少,现在已经可以动土了,否则肯定和我们一样,被拦在这,这期限就要平白无故少了一个月。”
周磊只听着那十天半个月了,至于诸葛恺的一个月,别说一个月,就是少三个月也和她无关,十五将至,她该怎么办?和李言实话实说?还是在山脚下等李慕?一提起李慕,她便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平日里跟个大闲人一般粘着她,这关键时刻便掉链子。
女人生孩子,怎么地也得十月,现在刚怀孕,就魂不守舍地等在那当爹,至于么?说起来,他的夫人还真是可怜,若不是怀了孩子,只怕也难见着丈夫。
见她傻傻地看着七峡门,李言撑起一把伞,混厚的声音突然就在耳边想起来:“郡主,雨水寒凉,还是赶去前头的村子歇息歇息吧。”
这声音来的突然,在这寒凉的雨下竟显得有些暖,他是在关心她吗?还是说只是出于礼节?
“哦。”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跟在他身旁,往回走。一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人被他托着。
“小心,路很滑的。”
“唔……”
他将她扶正,那双大掌的热度牢牢地牵住了她,直达她的心底。
从站着的地方至轿子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周磊却感觉走了一生一世般漫长,若不是有面具,涨红的脸肯定会被人发现。坐回轿子里,手掌的温度散去,被脚底湿漉漉地水汽透着一股子凉气替代。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勇气告诉他嗜月诅咒,此刻她多希望自己就是郡主,这样的一个身份才可以与他般配。
于是,歇息了半日,她还是打算出发,与其在这傻等,还不如博一博,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可不相信那些轿夫见了白花花地现银子不动心。
李言只得听从她的安排,带上十几个亲信之人,先行出发,先走山路,过了三峡口便可改走水路,只要过了峡口,一切都方便了。
当初沐王起兵之所以退为进,也是因为七峡门。其他地方都是一马平川,以他如今的实力,趁热打铁一路杀过来绝对不是问题。问题是到了七峡门如何攻打,以当时的速度,一路打来抵达七峡门差不多也是这个尴尬的时候。当然,永安城之所以一直安安稳稳地抵挡住了陈国和异族的攻打,也是因为七峡门的存在,到了初春,船行至三峡口必须改水路为陆路,只要永安城的一小搓兵力坚守,就足以耗费他沐王府一年的精力。
李言雇了两个轿夫抬着她一路缓缓出发,连他自己都诧异为何对她的提议一再顺从。
这七峡门两岸悬崖绝壁如斧劈刀削,江中滩峡相闻,水流湍急。虽说是轿子,不过是光秃秃的两根长竹竿上绑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头简单扎了个遮挡,平日里用来遮挡太阳。坡度倾斜,轿子也是歪斜着的。头顶上的遮挡这会儿,挡雨也不是挡风更不行。才行了一小会,周磊坐在轿上亦不敢往下瞧,两手紧紧地抓着扶手。
“还,还有多久能,能到?”
“早着呢,咱们还在山脚下,怎么着也得到了半山腰才有地方歇息。”
正说着,轿子往旁边一斜,吓得她叫了起来:“啊!救命啊!”
“雨天路滑,放心,你抓紧了,摔不下来。”
周磊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如此难走,真该在山脚下等李慕,实在等不到,李言应该不会乘机伤她,顶多又被他知道了一个秘密而已。大不了这回让他亲自动手,或者死的那一刹那,她灵魂出窍便回去了呢?
她偷偷睁开眼睛,往下瞧了瞧,妈呀!不看还好,这一看才发觉山下方的路全被雨雾笼罩,这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路平时也这么难走么?”
“当然,要不人人都说永安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
“那皇上异地建都为何要出了这七门峡?岂不是很危险?”
“危不危险是相对的,既然这路难走,那么粮食和物资运往永安城就困难。若是沐王够胆量,一路杀来。只要围堵三峡口,行军打仗从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断了水路,不出半年永安城就难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