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从窗缝之中灌进来,吹得曹谦的布袍哗哗的响。
他有些小心地看了杜勋一眼,此刻杜勋正皱着眉头。
杜勋沉思了片刻。
抬起头来:“不可,你在外没有一技之长,无以为生,我这如果放你走那便是害了你。”
周文雨也在一旁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且这东周境内已经大乱,群雄并起,除了南方柳州和京州之外,北方的幽州,兖州等地早已陷入一片转乱之中。你的身世虽然未曾告诉过我,你说你是忘了,我也不便多问,但我看得出来你有你的苦衷,这人生谁没有苦,男人往肚子里咽下去就好了,但就算这肚子中全是苦水,也不得任性,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有些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哈哈哈哈哈。”
说着杜勋又大笑了起来。
曹谦握了下拳头,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杜勋一句话又给堵了回去。
“我们这一路上救了你,照顾你,你可欠下太多,你知道这给你治伤的药费,一路上的食物费,住客栈的房费,花了多少吗?文雨,这小子欠了咱们多少钱啊?”
“一共一百三十两。”周文雨乌溜溜的眼睛一转,随口爆了一个数字。
“这么多?”曹谦惊愕地转过来看着他。
周文雨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赶忙补充:“我这十三兄弟那拔一次剑就收费一白两,小子,你以为救你是白救的啊!”
“哈哈哈哈,说的好!所以曹谦,在你没有还完我们的债的时候,你还得跟着我们才行。”
“好吧。”
“哈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杜勋高兴地端起桌上的杯子做敬酒的姿势。
“老大,我们这就你喝酒吧。”
“我给忘了,哈哈,那一起喝茶!”
风势渐渐减小了,多日未曾出现的太阳也从厚厚的云层中冒出了一条缝,阳光缓缓地落下来。曹谦看着周文雨伸出软软的小手推开窗子,一片树叶顺着窗子飘到桌上,沐浴在阳光之中。
三日后的傍晚,柳州城的官道上。
大勋领头走在前面,曹谦和周文雨张大了嘴巴惊奇的看着四周,十三有些不屑地盯着他俩。
这柳州是整个东周最富庶的一个州,而这柳州城更是集富庶的大成者,就像是吃鱼,鱼头下两寸的脊背部,或是吃羊,羊肋排的最后两节一样。那是这个国家的精华所在。
柳州城是一个方形的城市,主路有三丈宽,可容八匹高头大马同时并排行走,从北城门一直通到城中央的宝塔,每当祭奠或者练军时,整整齐齐地军队排成纵列在这接受城主的检阅,军队之壮观,数量之浩大可从宝塔一直排到城外。
城市的中央是一座九层高的宝塔,那座宝塔像是一柄从天上掉下的利剑,笔直地对着天空。
城市的南部是城主府,那是一个城中城,拥有厚重的城墙和高高的眺望台,城主一族就住在城主府内。
北部是主城门,曹谦他们就是从那个城门进到柳州的,那一片区也是全东周最最出名的商贸区,那条著名的龙河就从北城区横贯而入,直通最东边的大海。每到夜晚降临,龙河两畔就会燃起星星点点的风灯,那便是夜市的开始。
城东是住宅区,而城西则是军营和练武场。
此次曹谦一行人便是去军营,据大勋说那是去寻一位故人,他们此次来到这里也是和这位故人有关。
城中的演武场是一片正方形的场地,长宽各有近十里。
他们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正遇到操训完毕的一大群士兵从演武场出来,杜勋带着三人朝着武场内走去的时候被其中的一个人拦住了。
那人骑在一匹棕色的大马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鳞甲,手持一杆漆黑如墨的长枪,他的脸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下,让人看得不太清楚。
“你们是谁,为何来到此处。”那男子将长枪横在杜勋的身前,挡住他们的去路,男子说话的时候一旁走过的士兵们纷纷围了过来。
杜勋微微拱手。“我们从遥远的兖州来,这次是受到了少公子孙茂的邀请。”
黑甲男子微微一顿,孙茂给他吩咐过最近会有一个很厉害的武者会来柳州,让他遇上一定好生接待。
他打量了眼前的男子,实在看不出这是厉害的人,他决定试一试杜勋。
“哼,就凭你们怎会和我们少公子认识,赶快离开这里,你们是想自己走还是让我送你们走啊?”黑甲男子微怒道。
“哼,狗眼看人低,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不认识你们的少公子,那孙什么来着。”周文雨从后面跳出来,指着那黑甲男子的鼻子。
黑甲男子眼睛一横,瞪了周文雨一眼。
周文雨赶忙躲到十三的身后。
可怜巴巴地对十三说,“十三,他凶我。”
“谁让你自找的。”
“你到底和谁一家的!”
“可否请阁下为我们通报一声,对少公子说有故人来。”杜勋再次拱手道。
“报什么,不行,赶快滚,再不滚我就动手了。”
说着作势就挥动着手中的长枪赶杜勋走。
他用的是枪尾,他的长枪是用玄铁特意定制的,重达六十斤,就算是没有锋利的枪尖,他自信一般人是接不下他这一棍的。
长枪像一道鞭子抽向杜勋,因为力道之大,地上的烟尘都被卷了起来,还有隐隐的破风声。面对这迅猛的一击,杜勋没有躲闪,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站立的姿势,只是迅速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准确地抓住了男子的枪尾,一道闷响之后,稳稳地抓在手中。
黑甲男子吃惊地看着这被杜勋轻易化解的一击,虽然他没有尽全力,但是如果让他自己来接,也不可能像杜勋这般轻描淡写。
但是他心里不肯承认自己比杜勋弱。
他哼了一声,一抽长枪,借力飞身下马一脚踢向杜勋。
杜勋也认真了起来,面对这个黑甲男子他也不敢小觑。右手松开了握住的长枪,双手呈交叉状挡住了黑甲男子的一脚。
黑甲男子没有停,反手将长枪挥出,卷起一阵风尘,杜勋知道那柄长枪挥了过来,但是他看不见。
因为太快了!
“老大,剑!”
杜勋接过剑的一瞬间右手持剑,左右捏住刀背,双手格挡!
下一刻寒风袭来,杜勋才认识到这长枪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和他手中的长剑猛烈地撞在了一起。杜勋被长枪的巨力打得向后退了两步。他在这喘息之间才拔剑出鞘。他的双手被刚才那一击已经有些麻木了。但是那黑甲男子丝毫不给他休息的机会,一个箭步跟上,他重重地踏在地上,握住枪尾,枪尖如猛虎出山一般刺向杜勋!
杜勋没有躲避,他右手持剑,左手反手握住刀柄。
呼吸之间,剑尖已经直至面门!
杜勋极力地呼吸,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枪尖在自己的眼中无限放大,就快刺中了!
就是那里!
黑甲男子只觉手中的劲力不知怎么地就偏离了方向,还未反应过来,杜勋左手的刀柄已经化成一道凄厉的弧线,落在了他的面甲一侧。
“嘭!”一声巨响,黑甲男子被杜勋抽飞了出去。
他落在了一丈开外的草场上,溅起巨大的灰尘。
杜勋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放松了下来,他将长剑收入剑鞘,丢给了周文雨,赶忙上前去看已经倒在地上的黑甲男子。
曹谦跟在他身后,挤过重重人群,伸直了脖子才看到。
那男子的头盔已经掉了,面容清秀。但他此刻紧闭着双眼,黑色的长发散了一地,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看起来十分脏。
杜勋急忙蹲下来摸了下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黑甲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杜勋,突然笑了。
“好身手!看来是少主的客人。”
“你也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哈!”杜勋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
身边层层围住的士兵受他爽朗的笑容感染,也都一齐大笑了起来。
杜勋伸出双手,将躺在地上黑甲男子拉了起来,自报了家门。
黑甲男子对着杜勋等人一拱手,“刚才多有得罪,我叫尧桂,是少主的家臣。奉命在此等候各位,适才尧某不才,想试探各位,哪知与杜兄实力相去甚远,真是抱歉了。”
“没事没事,男人打过架的就是兄弟了,哈哈哈哈!”
尧桂尴尬地被杜勋拍着肩膀。
一旁的士兵看着平时严厉的将军尴尬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尧桂刚开始还瞪上他们一两眼,但是到了后来笑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尧桂有些自嘲地摇摇头。
“杜兄,我这就带你去找少主。”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着杜勋跟上便在前方带路了。
夕阳已经贴着房屋的屋檐了,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
十三转过身子跟着尧桂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像是一种粘粘软软的东西贴在脊背一样让人难受。
他急忙转过头,却发现身后只是一个夕阳下空旷的演武场。
难道是错觉?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却不曾看到,他转过身子的那一刻,一只阴暗的眼睛在军械库的阴影中闪着森然的光芒,那眼睛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后,才缓缓地褪进到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