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柳州边境的泰安山上,一个驿馆中。
现在已经是深秋,太阳已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躲了数日。天气自从入秋之后就如窗外的梧桐叶一样簌簌地往下落。这山中更显寒冷,驿馆的老板早就把门上的布帘换成了厚厚的皮帘,窗户也贴上了一条厚厚的熊皮料。
此时驿馆内已经坐满了人,全是各地的行商脚贩,他们从战乱频发的各地来到柳州,想在这柳州博得一线生机。
柳州是这东周帝国十三州中最富庶的一个州了,因为靠近江南地区,空气潮湿,播种季节雨量丰富,农作物可以说是年年丰收。
而且此州地势平缓,河流众多,各地行商的货物都在此中转,所以这也是人流量最大的一个州。每日各个地方的商人带着货物或者白花花的银子,在这里挑选商品或者贩卖商品。盛大的贸易业也催生了新的律法,在此州可是没有宵禁的。
各地的风流才子说这到柳州如果未曾入夜后逛完全逛完柳州城,便不算是来过这里。
前朝皇帝还在此修建了一条运河,命名为龙河,这条运河从柳州城浩浩荡荡几千里,直通中州的皇城。
此时杜勋四人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们四人都没有说话,正凝神细听驿馆中央一个行商说话。
那个行商似乎有点喝醉了,他此刻正一只腿站在板凳上。
“这中州早已大乱了,自一个叫胡举的武者起义之后,跟风的简直是像这落叶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各州的诸侯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示要起义,但看这每日操练军马的气势,估计也就不远咯。”
“快坐下,你也不怕此刻来人将你抓了,说你乱讲话。”那行商的一个同伴赶忙拉他。
他一把甩开同伴的手,继续说道。
“谁敢抓我!我昨个听路上另一个同行说,这现在天下除了柳州之外,已经没有多少地方是安宁的了,我这般来到柳州可是不打算回去了。”
“那你家里的婆娘呢?”有人起哄道。
“谁管那婆娘,老子在这柳州赚到白花花的银子,这女人不得排着队来找我啊。”
这些男人哄笑了起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哼,背信弃义的东西,就你这样还想赚钱。”说话的正是和杜勋一行的那个周文雨。
他正嘟着嘴,咄咄逼人的目光扎在那行商身上。
“哟,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娘们儿在这里说话了,原来是你这小白脸啊,这细皮嫩肉的样子,长得像个女人似的。”
“啪!”地一声,周文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敢冒犯你周爷爷,看我这不收拾你!”
所有的人都开始起哄,他们巴不得这两人打起来,这样就有一场好戏可以作为今天的小菜了。小二端着盘子有些无奈地站在一旁,这驿馆之中每天人流量巨大,脾气大的也不少,这一言不合打起来砸店的遇上太多了。
老板给他讲过这一有打得架势赶紧让开,反正这些人最后都得赔,到时候按照损坏的成本涨他个两三成,岂不快哉。
吆喝声越来越大,那喝醉的行商看这漂亮男孩小胳膊小腿的,便活动了下筋骨,有些跃跃欲试,杜勋看情势不对,这孩子又开始惹事了,赶忙起身拉架,他站在两人之间,两人这你一拳我一脚的,一大半都打在了杜勋的身上,但也不见他生气。
场面越来越混乱了,有人趁着这所有人都在围观,准备准备偷偷跑出去,好赖掉一份饭钱,但他们偷偷摸摸地走到门口才发现小二早就猜透了他们的心思,正假笑地看着他们,只好讪讪地回到位置上。
曹谦此刻一个人默默地喝着茶。
十天之前他在一个马背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跟着这三个人了。
领头的人是叫杜勋,别人叫他大勋,是一个武馆的教头。
面瘫男的名字不知道,大勋叫他十三。
那个像女人一样的漂亮男孩叫周文雨。
他这十天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不是那几人不愿意给他透露,只是他实在是不是不太记得了,之前的那一段经历让他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吃饭味同嚼蜡,睡觉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他这一闭上眼,脑中就晃荡着之前的一些片段,但是无论如何也连不起来,他只记得父亲和母亲死了,但却忘了是怎么死的。
曹谦每日就躺着,精神十分涣散,有人给他送吃的他就吃,没有就睁着眼睛休息的样子。
到后来连话都不说了。
十三对曹谦的反应十分不爽,很多次他想对曹谦发火都被大勋拦了下来。
曹谦跟着这几人一路上发现他们是很好的几个人,一路上行侠仗义,基本上只要是能帮上忙的,他们都会去帮。
杜勋这次似乎是受了某个故交的嘱托,要去柳州城当什么防城位的队长。
十三每天都瞪着一副死鱼眼睛,没事就望着天空。而且这人似乎没有表情,生气的时候撇撇嘴,高兴的时候也只是撇撇嘴,所以他每次撇嘴,曹谦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叫周文雨的漂亮男孩脾气很好,但是前提是别人对他好的前提下,而且他似乎对那些行商之类的人很没好感,或者说他对大部分男人都没好感。
但他出奇地喜欢曹谦,他每天都对着曹谦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一样,也不管曹谦听没听。他说的好多话都是废话,比如今天的果子好好吃,那个长胡子的男人好丑之类的,说着还自己大笑起来。
曹谦想不明白别人的胡子怎么就让你发笑了。
曹谦最喜欢的是杜勋,杜勋虽然看上去像是那种光有蛮力,没有脑子的人,但是曹谦感觉杜勋懂很多的道理,他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而且杜勋脾气十分好,只要不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他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这一路上好多危机都被杜勋无声无息地化解了。
这不,周文雨又要和那行商打起来了,杜勋又赶忙起身赔罪去了。
和这群人一起呆了十天,曹谦也开始渐渐说起了话,只是话不多,大多都是谢谢,我想上厕所之类的。
。
一阵风刮过,树叶簌簌地落下,像是雪山顶上堆着的雪突然崩塌一样。
杜勋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周文雨按住,把他扛着回到座位丢在了板凳上。
围观的人群有些沮丧,这大戏都要开场了,就这么虎头蛇尾的完了。他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该饮酒的饮酒,该吃饭的吃饭。
“大勋。”曹谦突然说道。
三人同时惊讶地看着曹谦,他这之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说话的。
“不会是又想尿尿了吧。”十三撇了一下嘴,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但是曹谦没有搭理他。
曹谦避开周文雨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们还有多久会到啊?”
“翻过那个山头就到了。”曹谦顺着杜勋指的方向,看到那个山头若隐若现。
“怎么?你可有事?”
曹谦站起身子。
“我想在到了柳州城之后和各位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