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边塞长城。
天空之上太阳高悬,天空之下白雪茫茫。
长城的瞭望台之中,烧得旺盛的火盆冒出徐徐青烟,火盆的一侧两人对坐,端正着身子,正凝神地望着身前一盘已经下过大半的围棋,他们身边的两杯青茶早已冷掉。
此时棋盘之上黑白两色的棋子各占大半,战局已经切到中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如同两头蛟龙,相互缠绕在一起,此时该黑子落子,但是持黑的男子凝望着棋盘思考,这场棋他们已经下了三天,这安静的棋盘在他眼中早已是凶险万分的修罗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他也不急,因为此刻他正占着上风。
正思索着,对面的人说话了。
“鲁蒙,今日南方的斥候传来线报,你还未与我交代。”
鲁蒙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握着一枚黑棋,棋子在他手指的牵引下飞快地旋转着:“城主,我这线报还未拆开便被你拉到这荒山野岭来等客人了,喏,你自己看吧。”说着从袖袍之中掏出一块手指大小的圆形木盒递给勾越,但他的眼睛未曾离开棋盘。
勾越看着他痴迷的样子指着他笑了笑,“你这棋痴。”
木盒是用松木做的,看似平常的物件却是最最高深的手工艺。这盒子拿在手里就像是一支树干的残枝,但是这只是掩饰,木盒的底部有一小机关,用手指骨锤击三下便会自动打开。这是幽州专门的谍报容器。
勾越打开了木盒,抽出其中的锦条,看罢后将盒子和锦条一齐扔进了火盆之中,本来低沉的火焰忽得旺了起来。
“上面传的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依旧沉迷在棋上呢,”勾越笑道,“这锦帛上传来了两件事。”
“哦?”
“这第一件不出你的所料,胡举拿下了兖州城。至于第二件,比我们预料的要早上很多,皇帝突发疾病驾崩了,太傅曾泽亚拥立年仅两岁的皇帝之子姬世成为新帝,太后王正君命曾泽亚替代天子朝政。这皇帝的死因也扑朔迷离,据宫中传出的消息,是说太医张毅未能及时就诊,导致病情忽然加重,皇帝暴毙,张毅一家九族抄斩。”
“嘭。”鲁蒙落下一子。“我本来估计这太傅曾泽亚还会等上两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发难了。”
“嘭。”白子跟上。“接下来如何。”
“唉,城主你太狡猾了。”鲁蒙将手中的黑子投出,算作认负了,他刚才落最后一子的时候被勾越的语言所干扰,未能看到勾越布下的暗手,等到发现已经无力回天了,被勾越的最后一棋绝杀。“您若问我棋盘之上,我这般已经输了,如果您问我这天下局势的话,那就是静观其变。”
“如何静观其变?”
我幽州位于帝国的最北端,和中州以及兖州接壤。这胡举刚拿下兖州,想必兵困马乏,至少得休养生息好几年,而且这中州方面不会允许叛乱的胜利,否则这天下就真的乱了,曾太傅必定会以皇帝的命令号令诸侯共同讨伐胡举的,我们可以与胡举暗中结盟,飞书告诉他讨伐之时我们只发兵,不进攻,免去他背腹受敌的困扰,这样他便可以用全部的兵力与其他州诸侯决战,两虎相争必定会两败俱伤,不管是哪边胜利对我们都百利无一害。”
“嗯。”
“这样我们的敌人就只剩下北方的蛮子了,而且这曾经的敌人也已经变成了我们的朋友。”正说着,一丝灰层从头顶的缝隙中落下。
勾越低头看着身侧的茶杯,杯中的水开始慢慢震动,越来越烈。
“终于来了,”勾越站起身子,长袍之下的隐隐可见的黑甲反射出森然的光,他竟然在下棋的时候也穿着铠甲,他抓起墙边的巨阙,“鲁蒙,随我出去一看!”
鲁蒙双手插在袖袍之中,跟在勾越身后走出瞭望塔,两人向着北边极目眺望。
北方的青天和白雪的交界处扬起了茫茫的一片白色的烟尘,烟尘之中是黑压压的身影,鲁蒙知道,那是蛮族的骑兵。那些身影列着队伍,从那天地的交界处朝这边跑来,鲁蒙极力的看着那天界的交界处,感觉那就是世界的尽头,那些黑影就是从世界尽头来到的。
震动声越来越大,像是有千万的鼓手同时敲打着鼓面,在那冰天雪地之中,蛮族的骑兵们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露出一条****的肩膀,肩膀上肌肉隆起似一座小山。他们的脸上涂着象征着自己部落的图腾,高呼着口号。他们胯下的战马像巨熊一样强壮,马颈上的长毛像是狮子的鬃毛,它们高速奔跑的样子就像是一辆辆战车。
“这就是蛮族的骑兵啊。”鲁蒙惊叹道。
本来远在千米之外的骑兵似乎在几个呼吸之前便到了城墙之下,他们勒紧缰绳,胯下的烈马们高高地昂起头。
这群骑兵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后退,在骑兵中间分出一条仅供一人走出的道路。
一个清秀的少年从骑兵中缓缓出现,雪原的阳光之下,他抬起头对着城墙上的勾越和鲁蒙笑道:
“蛮族阿如汗!受幽州城城主之请,来此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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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柳州城章台路。
早已过了冬至,柳州却依旧明媚如春。
曹谦此刻正坐在四合院中的太师椅上,他的双手枕在脑后。在柳州城已经住了小半年了,这半年之间他跟着杜勋加入了防城卫,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遇上一点大的事情杜勋不让他去,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巡逻,有任何问题回到防城卫报告,不准私自行动。
除了巡逻之外,每日早上天还未亮的时候十三便会抓着他教他用剑,还说是大勋强制要求的。曹谦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是练剑时却丝毫不含糊,因为他听大勋说十三的剑法在这东周都是可以排得上号的,这让曹谦对十三的身世分外好奇。但他每次想去询问十三的时候看到那副死鱼眼睛便不想再开口了。
曹谦居然在剑术上天赋不错,半年过去了,进步之快连十三都感到咋舌。这练剑和写字一样,得从小抓起。但这曹三练剑半年却丝毫不比那些从小练剑的同龄人差,甚至隐隐约约有赶超的架势。
这半年来,和这三人相处渐渐熟悉,但周文雨却让曹谦感到越来越困惑,因为他觉得周文雨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他和曹谦一般大小,都是身体变化的时候,曹谦的声音开始慢慢变得低沉,但是周文雨的声音却变得尖细起来,而且曹谦似乎感觉他的胸部有些微微隆起。有时候两人一起走在路上,胳膊摩擦在一起,周文雨细腻的肌肤就像是剥开的鸡蛋一般柔滑,让曹谦心跳地厉害,但想到周文雨是男孩,曹谦这心中就有点难堪。
周文雨没有和曹谦一样去到防城卫工作,他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顶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在门口发呆逗猫,逗完了猫又跑去睡觉,或者吃碎嘴吃一下午,有时候高兴就跑到街上去逛,看着从各地来的小玩意儿,不停地在别人的摊位上摆弄也不买。然后就是到处惹事生非,有一段时间曹三他们处理的一半纠纷都来自周文雨。
后来杜勋以周文雨再这样下去就会变成无用之人为由强迫他出去工作,所以这前几日周文雨就去章台路的戏馆中转了一圈,顺便用别人的琴弹了两曲。据说戏馆的老板听周文雨弹琴后惊为天人,赶忙将他收下,而且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今天就是周文雨的首演,杜勋和十三因为最近的流民案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没办法去捧场,他们特意给曹谦放了半天假,让他去给周文雨扎场子,不然周文雨晚上回来又得生气撒泼。
曹谦甩甩脑袋,看着天边的落日已经降到了房顶的飞檐处。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扭动了下身子,便朝着章台路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