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时间太晚,展麟自然不会缠着明琅,等明琅进了房间,他也回隔壁自己的房间睡下。
这两天纷纷杂杂好些事挤在了一块,展麟纵然精力过人,此时也觉身心疲乏,虽然心里想的念的全是明琅,还是很快酣然入梦。
到了第二天一早,展麟先出来外院,听伺候殷笑天的小厮回报说:“昨儿那位大爷一早起身就走了,只叫小的们替他谢过小侯爷,日后有缘,再与小侯爷相聚!”
虽然昨晚殷笑天已经说过此话,展麟仍未料到他会走得这般潇洒,心中略有失落,却也无可奈何。遂重进内院,敲开明琅的房门,看见明琅刚刚洗完脸梳好头,见他进来,一张脸冷冷冰冰一点表情也没有。
展麟明知他心里尚有不顺,心思一转,很快找一个他八成会感兴趣的话题。
“好兄弟,你可知昨儿牟大人为什么那么巧赶来解围?”
明琅心里想知道,嘴上却不肯出声。展麟瞅他脸色,也知引起了他的注意,遂展脸一笑,接着说道:“好兄弟,你不是对贵妃娘娘很有兴趣吗?昨儿牟大人之所以赶过来,就是领了贵妃娘娘口谕来的。”
明琅“啊”的一声,想说“我啥时候对贵妃娘娘有兴趣了”,又觉得此话欲盖弥彰,遂咽回肚里,尽量平淡开口一问:“你是说……昨日东厂人会自动退走,并非牟大人使了什么高招,而是全仗着……贵妃娘娘的这道口谕?”
“是!”展麟见果然引得他暂时忘记了昨日的气恼,心里高兴,赶忙点头,“贵妃娘娘好像有意放过殷兄,所以命东厂不得再追查此事。牟大人还说殷兄肯定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贵人,我在想……莫非这贵人竟是贵妃娘娘?”
明琅低下头来略一沉思,抬头又问:“后来牟大人要见殷兄,却又谈了些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展麟摇一摇头,“牟大人明显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殷兄私下交谈,我总不好在一旁听着。不过我在门外……隐隐听到牟大人好像给了一件什么东西给殷兄,但到底是什么,我却猜不出来。”
明琅发了一阵呆,忽而脸现苦笑:“看来这位贵妃娘娘,当真不像外边传说的那样十恶不赦!”
“是啊!”展麟点头,“我前日在万岁山亲眼看见了她,慈眉善目的,真不像是个恶毒之人!只不过皇上的确是对她恩宠无极,居然亲手端着茶杯,吹凉了才递给她喝。恐怕就是因此,才引得一些小心眼儿的男人女人心怀嫉妒,将很多男人做的坏事都按在了她身上。”说到此他瞅瞅明琅,再加一句,“不过我倒是很羡慕皇上,能够跟自己心爱的女子恩爱到老,这辈子都值了!”
后边这句话自然是意有所指,明琅只当没听见,站起身来说道:“我师兄该起床了,还是去外院陪他一起吃早餐吧!”
一边说,便迈步出门,展麟赶忙跟上。
三个人别别扭扭一同吃过早饭,敦亲王府果然有管家前来,说王爷对“虎威将军”十分倾慕,今日特备水酒,请“虎威将军”前往叙谈。
展麟昨晚已从牟斌口里听说此事,心理上已有准备,忙请管家先行,自己随后便到。之后进入书房,难免跟明琅冉旭细致嘱咐,叫他们在府里尽管随意,自己赴完王府酒宴尽快赶回。又怕他二人跟其他下人不熟,特意留下侍刀听从指令,他自己只带了侍枪、另加几个亲兵随从,骑着白马前去王府。
敦亲王朱见沣乃是当今宪宗皇帝唯一一个一母所生的弟弟,因其性子平和,素无野心,深得宪宗皇帝喜爱。虽然他手里并无实权,可他说出话来,当朝无人敢驳。他又喜欢与人结交,满朝文武无论忠奸,包括东厂尚铭、以及锦衣卫万达跟牟斌,都跟他颇有来往。
他的府邸也是一众亲王府中最为精致豪华的,不过那可不是他惯爱奢华,而是当年他大婚之时,宪宗皇帝亲自设计图样,并从国库中拨出银两,替他最爱的这个弟弟建起了这座几可与皇宫媲美的新王府。
展麟曾说镇南侯府在京城大官府邸中,算得上是颇为朴素,这话绝非虚言,尤其跟敦亲王府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展麟久在南疆,这还是第一次拜访敦亲王府,单从外边看,已经感觉雄伟华丽,金碧辉煌。待由管家引着进入门里,更见亭台楼阁,画梁雕栋。曲廊水榭,步步风景。
“展小侯爷!”敦亲王迎将出来,老远就在“哈哈”而笑,“前日展小侯爷大展神威,我瞧着心中着实倾慕。不想昨日在大街上巧遇小侯爷,本该与小侯爷盘桓结交,偏是有一个瓦剌太子在跟前扫兴。所以今日特备水酒请小侯爷过来,不想小侯爷果然来了,我心里当真欢喜之至!”
“小子展麟,参见王爷,多谢王爷昨日为小子解围!”
展麟赶忙抢上一步,意欲拜伏在地,敦亲王急忙伸手托住他手臂,不许他跪地叩头。
“我请你来,原是有意与你结交为友,倘若你硬要给我下跪叩头,那这朋友也就做不成了!况且昨日我哪儿是给你解围,我是怕你真把那瓦剌太子当街打伤了,倒让我皇兄不知该如何发落,所以我不过是替我皇兄解了一道难题而已!”
一边说,便笑哈哈地携了展麟的手,一同走向客厅方向。展麟见他如此,心中对他更生好感,但终究上下有别,又是初次交往,一时却不敢僭越,脸上始终带着恭谨的笑意,一边随着敦亲王前行,一边向着前方抬头打量。
但见正面三间雄阔的厅堂,堂上匾额写着“会贤堂”三个大字。堂下三人含笑而立,都不过二三十岁年纪,一个斯文清秀,一个英武挺拔。还有一个虎背熊腰高大结实,宛然是一位百战将军。
敦亲王亲口介绍,原来斯文清秀的乃是当朝首辅李尚幼子李云。此子文采出众,被誉为京都才子。英武挺拔的是安国公世子杨辉。而虎背熊腰的,则是大将军毛丰和之子毛顺宇。
敦亲王性子随和,与这几人都有交情,今日特地约了他们前来,一则作为陪客,二则人多些说起话来不会冷场。牟斌本来也在受邀之列,但前日刚出了那么大一件事情,牟斌不敢大白天的来王府吃酒,只能到晚上再抽空赶来。
这三人中数敦亲王年岁最长,但也不过三十有五。其次毛顺宇三十一岁,李云二十八,杨辉则比展麟长了两岁。这几人都是性情爽直之人,跟展麟言语投契,性情相合。尤其毛顺宇更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虽有敦亲王地位显赫,他还是大声说笑,大口喝酒,连一点恭谨避讳也没有。展麟见敦亲王不以为忤,反而对他格外亲厚,渐渐地也放开性子,跟敦亲王说说笑笑,十分融洽。
几个人杯觥交错,尽欢而止。下午王府里摆起戏台子,唱了两出戏。毛顺宇说道:“听这咿咿呀呀的也着急!我听说小侯爷有一个名头叫‘惊天一刀’,王爷更是对小侯爷的武功推崇备至!我生来爱武,只是不善步战,不知能否与小侯爷切磋一下马上的功夫,比起听戏,倒更有趣些!”
那几人纷纷赞好,杨辉笑道:“毛兄今日是有备而来的,小侯爷倘若不应允,他明日说不定就跑到侯府里缠着小侯爷了!”
众人尽皆大笑。展麟不好推辞,虽然出门没带兵器,不过敦亲王同样喜好武艺,在他府里各样兵器应有尽有。于是展麟挑了一柄铁枪,毛顺宇则用他从家里带过来的一柄重达百余斤的大砍刀,一行数人来到王府教武场上,展毛二人各自上马,展开一场拼斗。
毛顺宇力大招猛,在战场上也曾屡立战功,但展麟本身的力量不弱于他,而枪上的灵动巧妙却远在他刀法之上。只不过碍着毛顺宇的脸面,展麟只是与他缠斗,始终不使绝招。倒是毛顺宇使尽了平生功夫,也占不到展麟半点上风,心里明白比之展麟相差太远,最后主动下马认输,展麟难免谦逊几句。
再等回到客厅,敦亲王先请的一位京城名妓水凝姑娘也到了。这水凝姑娘年方十九,乃是京城大妓院“水香榭”的头牌**。不仅相貌绝美,而且弹得一手好琴,虽然她素来只卖艺不卖身,京城豪富公子还是对她趋之若鹜。另外水凝姑娘向来不赴堂会,也只有敦亲王有此脸面,能让她出离“水香榭”,来王府奏琴伴筵。
展麟瞧这水凝果然生得花容月貌,虽然既不如方晓薇之活泼天真,也不如张紫韵之明艳娇俏,更不如明琅之清丽脱俗,然而那眉梢眼角的妩媚风情,举手投足的柔弱之态,却能令天下诸般男子一见心动,再见神摇。
更加上她开口一唱,轻软如风,甜腻似酒,展麟纵然心有所属,也不由得熏熏然如同醉酒。
几个男人正眼赏美色,耳听天音,忽然有个小厮奔了进来,说道:“万公子在外候着,请问王爷要不要他进来?”
“他来做什么?”敦亲王眉头一皱,“你就说我今日另有要事,改日再请他来府里吃酒罢!”
那小厮赶忙答应,匆匆忙忙退了下去。
展麟听那小厮报说“万公子”,心中已是微微一动,在听座中几人随后交谈,方知这位万公子正便是锦衣卫指挥使万达的小儿子、亦即是万贵妃的亲侄儿万俊。
“这姓万的哪有热闹往哪儿凑!只是他万家势力太大,也只有王爷敢给他闭门羹吃!”杨辉首先开口。
敦亲王摇一摇头,说道:“他性格倒也不算讨嫌,只是太过好色,所以我不让他进来,正是怕他对水凝姑娘做出什么难堪的样子!”
“听说他不单好女色,更好男色!”李云微微叹息接上一句,“从前‘秋月坊’最红的那个相公白玉霜,据说就是因为被他糟蹋了,这才上吊自尽。只可惜万家权势太大,没有人敢替白玉霜喊冤叫屈。”
几个人听了,一时都无言。倒是水凝“卟哧”一笑,说道:“幸亏他更好男色,要不然……该上吊的就是奴家了!”
“这个龟儿子,可惜他没惹到我手里,要不然,我管他万家权势大不大,非把他卵蛋捏碎了不可!”毛顺宇忍不住粗声大气接上一句。
几个人也都笑起来。杨辉在毛顺宇旁边坐着,横过肩膀撞他一下。
“敢在王爷面前说出这等粗俗话的,恐怕也只有咱们毛兄了!”
众人皆“哈哈”大笑,连水凝都掩着小口娇笑不止,有关万家的事情也就被撂到了一边。
(请看第七十九章《风尘亦有痴情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