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未交二更,玄月当空而挂,清亮的月光洒落在明琅脸上身上,更显得步态轻盈,身段纤柔。展麟钟爱满怀,伸手想要揽住他腰,明琅向左一闪,回脸瞥他一眼,索性跟他谈点正经事情。
“我师兄既然来了,总也要等到明年开春会试结束,才能决定是留在京城还是回去广东。可是现在才九月,总不能让他一直在书房住着。我见你们内院反正都空着,不如收拾一个院子出来,让我跟我师兄一块儿搬进去住。”
“那怎么能行?”展麟几乎就是下意识地立刻拒绝,“让冉兄弟搬进内院住没问题,可是……你已经在我的院子住下了,何必要搬来搬去?”
“我虽在你院儿里住下,但我毕竟是客人,本不该住到主人院儿里去。况且你院儿里丫头也太多,进进出出很麻烦!倒不如将我跟我师兄安排到一起住,你也不用安排人伺候我们,我们穷家小户过惯了的,有事自己动手倒自在些!”
“什么客人主人的,怎么你到现在还跟我分得这么清?”展麟心里本就为他们师兄“师妹”的有些醋意,再听明琅这般一说,顿时显出老大的不高兴,“况且……你跟冉兄弟……怎么可能在一个院儿里住?”
“为什么不可能?”明琅立刻瞪眼睛,“我跟我师兄自小一起长大,一个院儿里住难道很奇怪吗?”
“总之……”展麟忍一忍,还是不敢即刻挑破那层窗户纸,“我说不行就不行!”
最后他只能说了一句蛮话。明琅一听,立刻变了脸色。
“是,你说不行就不行!谁让你是主人,我们是客人呢?既如此,我们也不敢留在这儿长久打搅小侯爷,我跟我师兄马上搬出去就是!”
一边说,他便要转过头来往回走。展麟一句话出口,已经暗暗懊悔不已,赶忙伸手将他一把拉住。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今日已经晚了,明天咱们再慢慢商量行不行?”
明琅心里还是不顺当,只是站住了脚冷冷觑着他。展麟在他面前俯就惯了的,免不了打躬作揖连连赔情。
“好兄弟,你饶我这一回,等明日我一定给冉兄弟好好安排一个住处,既让他满意,也让你满意行了吧?”
明琅这才无话可说,抬步复往内院而行。展麟悄悄松一口气,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明琅从他院儿里搬走,更不能让他们师兄“师妹”住进同一个院子里。
当晚各自饱睡一宿。第二天起床,展麟先悄悄吩咐几个丫头去把隔壁的院子收拾出来,等晚上请冉大爷搬进去住,之后才来隔壁明琅的房间。
明琅比他起身稍晚一些,刚换了一身簇新的白绸衫子,衫子领口绣了金色花纹,更使他清逸之外,增添了一些华贵之气。
因这一路明琅带的衣服并不多,展麟自己不常回京城,同样需要几身衣服换洗。所以昨儿一早出门前,展麟便已吩咐管家婆娘,先去京城几家有名的成衣坊为他跟明琅挑选几身现成的衣服回来。等这几日忙过,再请裁缝上门量体定做。
本来还怕买现成的穿着不合适,不成想明琅这一身竟跟定做的不差多少。把个展麟笑眯眯地又看得发了呆,明琅却有些不大乐意,说道:“这衣服太花哨了,还不如穿我从前的衣服比较自在。”
“哪里花哨啊!”展麟立刻接口,眼光始终舍不得从他脸上身上挪走,“像你这般人才,本该穿得华贵些!只是昨儿忙乱一天,没能带你出门,待会儿吃过早饭,咱们就到街上转转去。一则尝尝京城美食,二则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你喜欢,我都给你买回来!”
“还是算了吧!”明琅淡淡回应,“我自小穷惯了的,吃穿太好,倒不自在了!”
“你总是要慢慢习惯才好!”展麟嘿嘿一笑。
明琅明知他这话其实话里有话,当下只作不懂,转口问他:“你给我师兄安排住处的事情想好了没有?”
“这还用得着想啊?放心吧,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绝对不会慢待了冉兄弟。”一边说,生怕明琅又要提起跟他师兄搬到一个院儿里住的话,展麟很快转移话题,“好兄弟,咱们是到外边陪着冉兄弟一同吃早饭,还是咱俩先吃,等冉兄弟起了床,让厨房直接将早餐给他送过去?”
“你说呢?”明琅冲他瞪一瞪眼,“我师兄昨日才来,你今天就想丢下他不管了?”
“我哪敢丢下他不管啊?”展麟立刻赔笑,“只是怕他昨儿受了惊吓,不知这会儿起床了没有!”
“放心吧,我师兄又不是个懒人,况且方来你家做客,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没起床?”
明琅嘴里说着话,已经抬步走出房门。展麟亦步亦趋,伴着他一同行往外院。
冉旭果然已经起床,有这一晚饱睡,他体力已经恢复,一早起来看见侍刀侍枪练功,他还跟着讨教了几招。回脸见展麟明琅出来,两个小厮忙收了刀枪,又替冉旭打来清水,重新洗了一下手脸,之后三人才一同坐下用早餐。
这三人一起吃饭也挺好笑,展麟忍不住地老是给明琅夹菜,冉旭看在眼里没意思,却不好去跟他争。明琅有心瞪他两眼骂他几句,又怕师兄夹在中间更不知如何自处。反正这一两日间就要让他认清“真相”,只好暂时忍着。
幸好刚一吃过饭,就有圣旨进门,说昨日展麟护驾有功,钦赐其“虎威将军”的称号,并赐黄金千两,彩缎数匹。
展麟叩头谢恩,接过圣旨。送了传旨太监出门,展麟想着一旦几个姐姐妹妹知道此事,肯定要赶来道贺,到时候他要陪着姐夫妹夫,又要丢下明琅跟他师兄在一起。索性趁着姐姐妹妹们还没来,先带着明琅出门。
因跟明琅冉旭商量,说要带他们出去赏玩一下京城风景,也顺便品尝一下京城美食。冉旭明知展麟是想跟明琅单独在一起,想说不去,心里却不乐意。明琅倒觉得还是出门去的好,也免得三个人待在屋里别别扭扭。
于是三人各乘一骑出了侯府,仍由侍刀侍枪跟随服侍。展麟先引着二人去了最繁华的灯市口,沿街商铺林立,人来车往。更有无数小贩见缝插针,摆摊叫卖。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果然是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明琅虽然素喜清净,却也被这繁华街景所吸引。展麟见他喜欢,索性下了马,让侍刀侍枪牵着马匹,他引着二人挨个商铺赏玩。只要明琅对某件商品稍露兴致,他立刻掏钱买下。冉旭在一边瞅着不是滋味,索性退后几步,再有店铺他也不进去了,只是跟侍刀侍枪在外边等着。明琅初时还没在意,不过很快就省悟过来,之后也不再往商铺里边走,只是沿街走走看看。
偏是在街角处坐着一个捏糖人的,那糖人捏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明琅大感兴致,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正想让展麟将最大的一个“双龙戏珠”买下来,却听得旁边有人道了一声:“捏糖人的,你要是能照着这位小相公的容貌捏一个出来,我出一百两银子给你!”
那声音听来颇显生硬,就好像不太会说官话一般。明琅方才只顾看捏糖人,展麟的心思又全在他身上,直到此刻听见声音猛然回头,才发现在他二人身后,居然高高矮矮站着好几个男人。
后边四个该是随从,前边两个一个身材魁梧,一个清瘦斯文。其中那清瘦斯文的约莫四十余岁,展麟一看他穿着打扮,便知是专管接待的会同馆小官。其余五人都不是汉人打扮。那身材魁梧的看来不过三十余岁,一件淡黄锦袍,袍上金丝作结,白玉为扣。头上一顶宽檐皮帽,帽上亦镶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绿翡翠。
展麟心中一动,已经猜到此人身份。眼瞅那人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只盯着明琅在看,展麟心中暗暗着恼,遂上前一步,挡在明琅身前。
那人皱一皱眉,眼光在展麟脸上身上略一打量,想是看出展麟气度不俗,遂尽量温和开口发问:“这绝色小相公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兄弟,怎样?”展麟冷冷回应。
“哦!”那人点一点头,“这样跟你说吧!我看上这孩子了,如果你肯让他跟我走,我包你全家荣华富贵!”
展麟心中愈生恼怒,不由得两眼觑着他,“嘿嘿嘿嘿”一阵冷笑。
“你这汉子怎么这般无礼?”那人尚未发作,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会同馆小官却赶忙出口呵斥,“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他可是堂堂的瓦剌太子,连皇上见了他都笑脸相迎的!他既看上了你兄弟,那是你全家的福气,你不赶紧跪地谢恩,还在这儿傻笑什么?”
“我笑你认错了祖宗?”展麟转过头来,斜眼轻视地打量着那个小官,忽然反问他一句,“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这里是大明的国都!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把什么瓦剌太子当祖宗上供!”
那小官瞬时间满脸涨红无言以对,展麟冷笑一声,再不理会那什么瓦剌太子,直接牵了明琅的手转身要走。瓦剌太子骄横惯了的,怎能容人这般轻视?大怒之下伸出手来,便向展麟肩上抓了过去。
(请看第七十三章《惬意偏逢堵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