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明琅过来的那个小厮一直在院门口候着,等明琅出来,方引着明琅回去他现住的院子。进屋呆坐一会儿,展麟忽然推门进来,满脸欢喜之色,居然情不自禁将明琅一把抱起,就在屋里转一个圈子。
“你干吗?快放我下来!”明琅大皱眉头,赶忙用手推他。
“我好开心,张师傅已经答应收我作记名弟子了!”展麟一边将明琅放下,一边仍旧笑逐颜开。
“真的?”明琅随口一问。虽然满腹心事,却也感染到他的兴奋。
“当然是真的!师父还说让我在庄里多留一段时间,好跟我讲一讲武学精意,另外将高师兄那套风雷剑法也传授给我!”展麟叽叽呱呱说到此处,忽而想起此事该当先跟明琅商量,遂又用手握住了明琅的手,“好兄弟,咱们在红枫山庄多住些日子可好?反正离九月十八还远,等下月……”
他只说到这儿,忽而房门一开,任遨游推门走进来。
“展兄明兄,该吃中午饭了!”他说。一眼看见展麟握着明琅的手,他心里略有诧异,脸上却保持着微微笑意平静自然。
明琅脸上一热,展麟也有些不自在,赶忙丢开了明琅的手,略显讪讪地回脸跟任遨游解释。
“我正跟明兄弟商量,想在红枫山庄多住些日子呢!师父已经答应收我做记名弟子,我真是有些喜极忘形了!”
“我刚也听说了,正要恭喜师兄呢!”任敖游满脸含笑,向着展麟躬身一揖。
“你入门早,你该是师兄才对!”
“可师父说了,假以时日,师兄必是天下第一,我们一众同门谁也比不上你!所以师父叫我们不论入门先后,统统跟展师兄按年龄来称呼!”
展麟没想到这么快师父已经将此话传给了弟子们,脸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摇手谦逊几句。正好小厮进来报说饭菜已经在隔壁房间摆好,三个人这才相让着一同过去用餐。
当晚红枫山庄摆开宴席,庆祝张屏川新收了一个记名弟子。高百威念着展麟容让之情,首先便跟展麟“师兄师弟”叫得格外亲热。一众弟子中原数高百威最不服人,既然连他都诚心实意认了展麟这个师弟,其余人等也都按着年龄大小,喊“师兄”的喊“师兄”,唤“师弟”的唤“师弟”。当真一门和睦,喜乐融融。
第二天一早,展麟便开始跟着一众同门练习武艺。只是他刚刚入门,而且只是记名弟子,只能如张屏川所言,站在一旁观摩其他弟子修炼。张清宇昨日观他两场拼斗,对他的武功很是佩服,今日见他孤立一旁,索性跟他过了几招。张清宇的武功原是一众同门中最高,单论剑法或许比殷笑天略有不及,但论到武学上的见识,却令展麟大为佩服。而展麟虽不曾受过名师指点,不过正如张屏川所言,他能将各类杂学融为一炉,天分之高更是当世罕匹,张清宇跟他一番切磋,亦觉大有助益。
吃过早餐,张屏川才将展麟招进书房,开始跟他讲谈武学,同时也耐心解答展麟这么些年一直闷在心里的武学上的难题。到中午回房跟明琅一同吃饭,展麟喜滋滋地跟明琅说道:“师父当真是武学泰斗,今日不仅解答了我很多疑问,还跟我讲了好些我从前想也想不到的问题!”
明琅一笑无语。展麟见他笑得很是勉强,赶忙问他:“好兄弟,我要跟着师父练武,不能每天陪你,你是不是感觉无聊啦?”
“没有啊!”明琅只能尽量显得轻松一些,“我自小一个人读书识文,哪有那么容易无聊!”
“那你为什么心事重重地这么不开心?啊!莫不是你身体又不舒服?”
他一边说,就慌着赶忙伸手来抚明琅额头。明琅想伸手阻拦,又停住,就让他抚了一抚。
“好像没发烧啊!好兄弟,究竟你是怎么啦?”
“我真没事!”明琅不知怎么的,忽然一阵烦躁上来,“你别这么婆婆妈妈了行不行?赶紧吃了饭,还去找你师父学武去!”
“师父说只每天上午听他讲学,下午让我自行消化。”展麟说。本想多说一句,但瞅瞅明琅,只怕他更要说自己“婆婆妈妈”,只好低头吃饭,不再多言。
红枫山庄弟子众多,不可能每天一庄人全在一起吃饭,所以张家亲眷皆在里院吃饭,而一众弟子则在外院儿另设食堂。展麟明琅乃是任遨游请来的客人,既不好进里院儿跟张家亲眷同桌共餐,更不好混在张门弟子之中。不过弟子一多,来访的亲眷朋友自然也多,而展麟明琅现住的院子,就是给客人准备的,里边也有专门的饭厅客厅。因之每顿饭任遨游都会令人把饭菜送到这边儿来,他也会过来陪着展麟明琅一同用餐。
但昨日展麟已经正式成为张屏川的记名弟子,今天任遨游便没再过来打搅他兄弟二人。展麟虽不知明琅今儿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发起脾气来,不过他对明琅早就千依百顺惯了的,当时不敢多问,只管埋头吃饭。明琅瞅着又有些过意不去,想着这一路千山万水,展麟对他关怀备至,他从未有一丝报答,反而心里烦躁倒冲展麟发泄。有心跟展麟说句软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夹了一块肉片,放到展麟碗里。
这是他第一次给展麟夹菜,展麟先将那片肉喂进嘴里,嚼了两嚼咽下,这才抬起头来,冲着明琅一笑。
“好兄弟,你心里不舒坦冲我发泄,正说明你没有把我当外人,所以……你不要感觉过意不去,我不仅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感觉很开心!”
明琅刹那间百感交集!这个浮滑开朗、行事不羁的小侯爷,居然会体贴自己到如此地步。可是,他越体贴,越温柔,反而更令他心怀重负,有苦难言。
“你不要对我太好了行不行?你对我太好,却叫我……怎生报答?”明琅撇开脸,竭力想要忍耐,还是禁不住红了眼圈。
展麟怔怔瞅着他,慢慢伸手握住他手。
“我们是兄弟啊!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可是……你对我越好,我越不想跟你做兄弟!”明琅冲口而出。自觉着泄露心事,却无从辩解,只能跳起身来,索性饭也不吃了,自回隔壁他住的房子去了。
留下展麟愕然不明所以。纵然一心一意想对他好,到此时也不由得大受打击。偏偏守在门外的侍枪走进来,嘟嘟囔囔说道:“这又是怎么啦?为什么小侯爷对他越好,他越不想跟小侯爷做兄弟?”
“滚出去!”展麟一肚子烦躁冲着侍枪发泄出来。
侍枪还从未被他如此呵斥过,心里委屈却不敢说。侍刀赶忙溜进门里,将侍枪轻轻拽了出去。
展麟在屋里呆坐一阵,忽然心里有个念头蹦了出来:“为什么我对他越好,他反而不想跟我做兄弟?莫非真像侍枪说的,他跟姓冉的之间有些不清不楚,所以我对他太好,他会感觉对不起姓冉的?”
如此一想,更是一颗心如油煎般难受。偏又想起有件事尚未跟明琅提过,不如现在就去跟他提一提,看看他的态度到底如何。于是站起身来,走去明琅的屋子。
推门进去,明琅正坐在床沿上。展麟本来想一本正经跟他说话,但眼瞅着明琅一见他进门,赶忙将脸撇向一边,并且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展麟瞬时间一颗心又柔软如棉,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门口,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在哭,为什么?”
“没什么,想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事。”明琅回答,很快已经镇定如常。
展麟明知对他来说往事真的就是“不堪回首”,心中更增怜惜,遂走进门去,挨在明琅身边坐下,偏过脸来看着明琅。
“想那些干吗?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该多想想以后!”说到“以后”二字,展麟忽然想到他此来的目的,自己心里倒重新感觉纠结起来。
明琅勉强笑笑,转口问他:“我刚听见你跟侍刀侍枪发脾气,是我刚才说话难听,惹你生气了吗?”
展麟张张口,又闭上。虽然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生气,是伤心,可这种话不羁如他,也说不出口。
明琅见他不出声,遂又轻轻一叹:“你吃完饭了没有?你这么大的个儿,别因为跟我生气,就饿着肚子!”
展麟听他关心,心中更不知是甜是苦,愣愣地好一会儿,忽然冒出来一句:“我是想来告诉你……”
他停下来,停了很久,直到明琅催问一句:“想告诉我什么?“
展麟才咬一咬牙说出来:“你那个……冉师兄,他也进京来了!”
“啊”的一声,明琅跳起身来,一只手伸到展麟面前,好像要揪住展麟的衣服,不过很及时地又缩回去。
“你说什么?他他他……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请看第四十八章《初现胸中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