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麟听明琅“哎呦”一叫翻倒在地,只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追击蒙面人,急忙抢到明琅身边,伸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蒙面人趁此机会,几个起落,逃逸进山林之内。
“你怎样?”展麟惊问,眼瞅明琅睁着双眼,一颗心才略放一放。
“我没事,可能擦破了一点皮!”明琅回答,但很快就蹙起双眉,“不好,箭上有毒!”
展麟刚刚落下的一颗心,一下子又悬起老高,赶忙回脸去找蒙面人,却哪里还有蒙面人的踪影。
“没事,我这儿有……我恩师自制的解毒丹!”明琅在瞬时之间,已经感觉右臂伤处又麻又痒,急忙用左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展麟伸手接过瓷瓶,从里边倒出几粒青绿色药丸。
“两颗就好,你赶紧帮我扎住手臂,之后送我去见我恩师冉老先生!”
展麟见他不过瞬时之间已经似有昏沉之象,惊骇之下,先将两颗药丸纳入他口中,之后捧起他右臂来看。首先看见上臂衣袖被划破一道小口,展麟不及细思,手指捏住袖管破损处用力撕开。
“你干吗?”明琅一声惊呼。
展麟无暇理他,眼见嫩滑细致的右臂之上,不过这瞬时之间,已经坟起一个紫黑的肿块。肿块正中一个小破口,正在向外溢出黑血。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展麟不加考虑,立刻低头凑近那肿块,就嘴在破口之处,用力吸吮一口。
“不行!你不准……”明琅大惊之下,一句话叫出一半,忽而脑中一晕,就此昏晕过去。
展麟吸出一口紫黑的毒血,偏头吐掉。再吸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吸出来的血成了鲜红颜色,他才赶忙撕下一片衣襟,在明琅右臂最上端紧紧一扎。但觉满口发木,那毒居然如此霸道,他不过吸吮几口,竟也似有中毒之象。
他赶忙从明琅那个小瓷瓶中再倒出两粒药丸,纳入口中吞下,之后一刻也不敢再耽搁,双手将明琅横抱而起,单足用力翻上白马马背,用脚一踢马腹,白马立刻疾奔出去。枣红马不用他招呼,自行撒开蹄子跟随其后。
两个贴身小厮侍刀侍枪尚在草坡另一端练武,猛见展麟狂奔而至,忙开口叫了两声“小侯爷”。展麟不闻不理,只是纵马驰往城门方向。侍刀侍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慌忙抢上马背,打马紧追不舍。
展麟以口吸毒,本身也已中毒,不过那毒经过唾液稀释,再经过肠胃消化,远不如明琅剧毒入血发作得迅猛。但饶是如此,展麟行至中途,已经感觉昏昏沉沉,只能竭力保持头脑清醒,认准路径飞驰猛跑。
幸好广州城并不甚大,他坐下又是千里良驹,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已经驰到了冉老先生医馆门前。他用尽力气抱着明琅翻鞍下马,再抱着明琅挤过门口排起的医患长队,直闯进冉老先生医馆大门,嘴里叫得一声:“明兄弟中了毒,冉老先生快快救他!”
一言未了,他眼前一黑,直接抱着明琅栽倒在地上。
等到醒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首先入眼,便是他的两个贴身小厮侍刀与侍枪。
“小侯爷你终于醒了,可把小的们吓坏了!”侍枪如释重负,张口就说。
“我这是在哪儿?”展麟依旧感觉脑瓜里边晕晕乎乎。
“爷你中了毒,现在是在冉老先生的医馆里!”侍刀回答。担了多半天的心,这会儿喜极之余,眼圈都有些泛红。
展麟“啊呀”一声想了起来。
“明兄弟呢?他怎么样?”他张口就问,想要挣扎起身,只觉头晕目眩,不得不重新躺下。
“小侯爷你放心,明大爷没事的,他还比你早些清醒,这会儿在里屋歇着呢!”侍枪抢着回答。
展麟稍微放了一放心,转动脑袋左右瞅瞅,这才发现他好像是躺在某间房屋外间的一张竹榻上。房屋里陈设简单,除他躺的这张竹榻,另外还有一张竹榻安置在对面。加上屋子里飘散着一股药味,不问可知,这屋子必是给前来就医的急重病患准备的病房。
而在对面那张竹榻的旁侧,另有一道窄门,门上挂着一张布帘,自然就是通向侍枪所言的“里屋”了。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展麟又问。
“已经后半晌了!”侍刀回答。
展麟没想到自己居然躺了这么久,挣扎着又想起身,侍刀赶忙伸手将他按住。
“小侯爷身上毒性尚未解尽,不能多做运动!”
展麟感觉浑身无力,只好又躺回去,脑瓜里边转了一转,随口吩咐:“让侍刀在这儿守着,侍枪你回府里说一声,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就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府里歇。千万不要实话实说,以免吓到我娘!另外……这事虽不能让我爹娘知晓,但也不能就此作罢,你去把何大爷给我找来,我得让他去查查,到底是谁想伤我明兄弟!”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声音中显出阴森之意。侍刀答应一声要走,突听得里间屋里传出一声:“等等!”
声音低哑,显是精力不足。但嗓音清脆,正是明琅。
明琅在中毒之后,因为展麟及时将毒血吸出,又在他上臂处用布带紧紧扎住,所以明琅中毒虽猛,解毒也快。反而展麟口吸毒血,之后抱着明琅策马狂奔,毒性被他口唇肠胃吸收,再散布到浑身上下,以致他中毒虽轻,驱毒却难。等到好不容易苏醒之时,明琅已经在他之前清醒。
从冉旭口中明琅得知,展麟为了救他,自身也已中毒,明琅心里已经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再等到展麟方一苏醒,张口就问他的安危,明琅更是一颗心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与纠结。
他当然感激展麟对他的舍命相救,但问题是,展麟跟他相识才不过数日而已,虽然彼此间称兄道弟,但起码在他明琅内心里,并没有真正当展麟是兄长。更何况,有哪一个兄长,可以对兄弟迁就忍让好到这种程度?又有哪一对兄弟能够以命相许舍命相救?难道这些男人大丈夫,当真可以为了这份在他看来几同儿戏的兄弟义气,做到“同生共死两肋插刀”?
起码他是做不到!
他身上毒性虽解,但他本身体质所限,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只能躺在里间静听外边主仆对话。直到展麟说出要让人去探查一下到底是谁想伤害他的“明兄弟”时,明琅才倏然一惊,下意识地立刻喊出一声:“等等!”
展麟在外间听见,又惊又喜脱口就问:“明兄弟,你怎样?”
“我……我……”明琅浑身没劲,想要大声说两句话,却忍不住轻喘咳嗽。
“明兄弟你别说话,等我进来跟你说!”展麟急忙叫了一声,任凭头晕目眩,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侍刀侍枪赶忙伸手相扶,展麟稍稍喘了一口气,这才抬腿下床。侍刀侍枪明知阻他不住,只好两边托着他的胳膊,几乎是将他半架着进到里屋。
一眼看见明琅,展麟一颗心没有踏实,反而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他抽了一口凉气。那个俊逸如仙、清丽绝俗的美少年,此刻正仰躺在床上,一张本来白中带润的嫩脸,显出苍白如纸,就连他两片艳红丰润的小嘴唇,也少了素日的光彩。
“明兄弟,你你你……”展麟冲口而出,随即便自怨自责,“都怨我,说好要保护好你的,却竟让你受此伤害!”
明琅在展麟进屋的时候,本来想挣扎坐起,只是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躺在床上向着展麟脸上一望。他本来自以为冷硬如铁的一颗心,生平第一次,就好像被人大力揪了一下。而他的一双眼,也在一刹之间,变成红润。
这个精神抖擞飞扬跋扈的小侯爷,已经没有了素常的威猛与挺拔。他高大的身体需要两个随从左右搀扶才能勉强支撑,而他英武俊朗的一张脸,也显出从未有过的苍白与灰暗。
他一直对这个小侯爷抱有疑忌之心,展麟对他越好,他越是怕展麟心怀不轨。但在今天,在此刻,在展麟脱口叫出“明兄弟”,并且自怨自责没有保护好他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也许他看轻了男人间的兄弟情意,也许他是真的不够了解身为男儿的热血义气!展麟之所以千方百计接近他对他好,跟他这副绝美的容貌肯定脱不了关系,但,若说展麟因此就对他心怀不轨,或许是他太过多虑了。
或许展麟真的只是当他兄弟对待,只不过因为他的俊逸如仙,因为他的清丽纤弱,展麟自然而然给了他更多的呵护、更多的保护而已。
而他,或许从今日开始,他也该对展麟付出他的真心——最起码,真真正正付出他的“兄弟之情”。
“好兄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上很难受?”展麟立刻注意到明琅泪湿的眼眶,心中一急,转头就叫侍刀侍枪,“快去请冉老先生过来!”
“我没事!”明琅开口作答,却禁不止哽咽了一下,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又接着往下说,“我只是觉得……连累了你!”
“怎么能说连累了我?”展麟放了一放心,由侍刀侍枪扶着在床沿坐下,“好兄弟,咱们是兄弟呀!谁敢伤害你,那就是伤害我!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揪出那个贼子,搞清楚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对你下手!”
“还是不了!”明琅立刻否决,“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要进京去了,真把事情闹大了,我们一走了之,丢下我爹娘、还有我弟弟,我倒要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不把事情弄清楚,不是要更加担心?”展麟不以为然,“你放心,在进京之前,就算事情尚未查清楚,我也会先将你爹娘安顿好的!”
“我说不用查就是不用查!”明琅禁不住把脸一沉,“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嘛?”
“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展麟立刻投降。
侍刀侍枪相互一望,侍枪有句话到了嘴边又忍回去。恰巧就在这个时候,门帘一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小侯爷怎么起身来了,你身上余毒未清,赶紧回床上躺着去吧!”他张口就说。
(请看第十四章《同生共死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