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迈步向北,脚下的路面渐渐宽阔,雾气却不见消散。
深深吸了口气,赵默加快了步伐。北城门外的这条山道修的平坦,再往走前一段路,便到城外的码头了。
每年一到采藤季,邙山城外的码头便最是繁忙,奔忙不息的采藤客,自码头驾舟下江,赶在藤花没有谢尽之前,破浪攀岩,于悬崖峭壁之上采集铁线藤。
铁线藤的花期很长,每年夏初盛开,夏末方谢,盛夏的季节里,淡紫色的藤花层层绽放,攀附在绝壁悬崖之上,宛若自天际石崖上悬下一道道紫色的云帘。
到了夏末花谢时,淡紫色的花瓣又纷纷飘散,滚滚玄江落英缤纷,漫天像是下了紫雨一般,如梦幻里。在这绮丽的美景里,采藤客们却没有文人墨客的闲情逸致,他们得赶在藤花谢尽之前,采到足够多的铁线藤。
夏末秋至,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是采伐铁线藤最好的时节,这时采到的铁线藤,质地柔韧多汁,用它纺出的藤线品质上乘,市场往往供不应求。但是一过了这段时间,等到藤花凋谢干净了,铁线藤便会迅速的干枯下去,那时候采的藤再多,也没有人会收购。
今年的采藤季,开始的尤其不顺,浓浓的一场大雾阻断了大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人的生计。
脚步不歇,赵默转过一道山坳,耳畔忽然隐隐听见阵阵水声,再往前走,那水声越积越大,渐渐汇成一道道震天浪响。
快到码头了,赵默心中暗道,脚步不由加快。呼呼的山风忽然变急,吹散了一些雾气。
定睛看去,蜿蜒的山道尽头,霍然可见一座山石砌成的码头,宛若巨兽一般伏卧在江畔。码头上燃起了数堆熊熊篝火,远远的看不清那里的人影,但是已经可以听到鼎沸人声。
“快到了!“深深的呼了口气,赵默脸上满是坚毅,他紧了紧背囊,攥住挠钩,心中暗道:“爹,你看着,我不会从族学里退学的!”
作为邙山城大族,赵氏族学一向是赵氏培养人才的根基,凡是赵氏子弟,都可以进入族学修习武技。可是两百多年来,赵氏子弟繁衍众多,族学里也就自然分出高低远近。
嫡脉近支的进入嫡院,享受最好的资源功法,庶支旁脉进入庶院,不但接受不到好的资源,每年还得交足束脩,否则便会被退出族学。
作为庶脉子弟,赵默只能进入庶院。虽然修炼勤奋,但是他的天资只是中人。两年来,一直卡在淬体期二重的关卡,迟迟突破不了。
淬体期,作为修炼的基础阶段,分为九重,每三重为一个阶段,所以又笼统划分为前,中,后期。
简单来说,淬体期的修炼便是一个由外至内的修炼过程,通过不断的淬炼身体,让一个人的身体逐渐强化,达到筋骨强健,气血旺盛的目的。同时在淬体的过程中,从血脉精气和周身自然里提取能量,修炼者将这种能量叫做元气。
强健身体,能够利用元气洗淬身体,便是淬体初期。元气在身体流畅无阻,周身肌肉筋骨无不被元气润养,便是淬体中期。最后,能将元气存在周身经脉当中,不断壮大,淬炼人体经络腑脏,便是淬体后期,直到最后能将元气凝聚在丹田形成气海,那便突破到了练气期的境界。
这一年来,赵默一直停滞在淬体二重的境界,明明只差一线,却怎么也突破不了淬体三重,更别说突破四重,到达淬体中期的境界。
作为修炼者,资质和资源缺一不可。论资质,赵默只是中人,在庶院子弟里修为排在中下。论资源,赵默父母双亡,家徒四壁,无法像赵极这种纨绔子弟一般,通过昂贵的丹药增加修为。一般人遇到这种境遇恐怕早就放弃了,只是赵默天生倔强,自他父亲去世后,赵默便暗暗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只是现实残酷,作为庶脉子弟,赵氏不可能任由你挥霍资源。一般来说,庶院修习只有三年,过了三年若是还没有突破到淬体中期,便要被勒令退出族学,对于庶脉子弟来说,淬体中期便是一道门槛,只有突破了,才能在修炼一途上继续走下去,若是突破不了,便注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物竞天择,强者生存,自古如此。
对于赵默来说,今年便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他今年还没有突破到淬体中期的话,他便不得不退出族学了,此刻他必须放手一搏,但是首先他得先将今年拖欠的束脩交上。
纹银三两,一个中等之家两个月的口粮,看似不多,但是对于赵默来说却无疑是天文数字。自从父亲过世后,赵默一直靠着给人打临工度日,前年的束脩,靠着父亲留下的积蓄和典当家什勉强凑足,但是如今赵默已经家徒四壁,当无可当了。所以今年的采藤季,便是他凑足束脩的最后希望了。
眼神坚定,赵默大步向码头走去,心中暗道:“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不会!”
-------
此刻邙山城外的码头上,浓雾笼罩了江面,风卷雾浪,不过几米开外,就几乎不能视物。
码头向北,一座高高的瞭台耸立江畔。瞭台上灯火通明,火光忽闪着,照出几道人影。
打头的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汉子,身材矮壮,一张黝黑的方脸上留着粗犷的络腮胡。此刻的他正面色凝重,眉目紧皱,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江面。
汉子的四周,簇拥着十几个高矮不一的青壮,面色或是焦急,或是凝重。瞭台里的气氛像是挂了铅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人群里一个精瘦的身影迈到汉子身侧小声道:“舵头,大伙都还在等呢!这么大的雾,今天怕是下不了江了。。。。”
话音未落,一个粗莽的声音便插了进来:“候老六,少给爷们说丧气话,邙山的汉子什么时候怕过!”
“莾三儿,你放什么屁话!“被那声音一激,名叫候老六的汉子当即转身骂道:“这么大的雾,下江便是找死!“
“哈,怕死算什么爷们,说来说去,你侯老六就是孬了。“
“你。。。“
“够了!“一声断喝响起,瞬间便将愈吵愈烈的两人压了下去。
再看瞭台上,那矮壮的汉子缓缓转身,双目瞪着两人,直压的两人低下头去才训斥道:“江里采藤,最怕是人心不齐,你们若是再吵,便都给我滚出去。“
“舵头,咱不是心不齐,只是就这么耗着,实在让人心急。。“
“还说!“见两人还在分辨,矮壮汉子顿时厉声喝道,瞪的两人喏喏退下。天起大雾,这汉子心中也是焦急,只是越是这样的情况,他越得镇的住人心。
再看汉子的四周,众人的脸上依旧焦急,终于有人小声问道:“舵头,你看今天还能不能下江?”
“是啊,赵魁哥,你是舵头。下不下江,大伙儿都听你的。”顿时有人附和道。
“对!大家都听赵魁哥的!”众人顿时异口同声道。
见众人期盼的看着他,名叫赵魁的汉子顿时觉得肩上像压了一副重担。邙山城的采藤业一向是由赵氏把持,他赵魁作为一个庶脉子弟,能当上负责赵氏采藤业的舵头,不光凭的是十几年采藤的经验,更是靠了他重义豪爽的性子。
眼前这十几条汉子,都是他手下的把头,每个手上都管着十多条采藤船。这些人,有的是同姓的亲族,有的是跟他赵魁十几年的生死弟兄。大家信重他赵魁,他赵魁便越得对大伙儿的性命生计负责。
只是这么大的雾,博是不博,赵魁心底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