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推开书房的门,书墨的清香冲散了一夜未眠的疲惫感,他走了进去,转手将门反锁上。
回想刚刚,太子妃的态度确实也过分了些,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凭借自己的实力,去接替父皇手中的江山,而不是依仗他人的拥护登上帝位。
一声极轻的叹息后,他转动了书架上闲置的一座铜虎像,地下的机括开始运作,一阵闷响过后,书架被缓缓移开,露一道和墙体同色的暗门。
他推开暗门走了进去,平静的双目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三日已过,有人也该醒了。
封闭的暗室里,只有屋子的角落点燃了一根蜡烛,耸立的烛火安静的燃烧着,烛蕊燃透后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小小的火苗散出朦胧的光,将四周照亮。
太子走向横放在角落的木床,朦胧的烛光映照在白色的床纱上,太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一侧的床纱,柔和的光倾泻进去,将静静躺在木床上的女子裹进了暖融融的光晕中,秀黑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慵懒沉静,睡容安详。
柔软单薄的里衣露出白净的脖子和锁骨,微微起伏的胸口微有节奏感,让人不禁会将她和沉睡的美人鱼联想在了一起。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处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潭极其漂亮的蓝色湖泊,天蓝色的湖水一年四季温热适度,有乡民路过湖边的时候,看见湖底突然翻滚起大小不一的水泡。
乡民害怕的跑回村,将看到的情形告知众人,乡民们经过了商讨后觉得,水下之所以会冒出水泡,是神明为了告知众人,此地乃是福泽之地,有神明护佑着乡人,所以便落下了个神湖的美称。
偶然有一天,一个打马而过的少年,碰巧撞见到这湖水的中央又冒起水泡,胆大的少年下马,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湖水洗脸,温热的触感,让奔波了有一些时日的少年倍感轻松舒服。
他不顾乡民们的劝阻,执意下到了水中,决意要舒舒服服的泡个澡,湖中的水泡越翻越大,像是快要将少年卷入其中,乡民们见了后,恐是天神发怒,四散逃回了村中。
等乡民们带着砍刀锄头赶来的时候,湖水已经平静下来,只余下一圈圈的涟漪缓缓散开,便开始有人猜测,是天神发怒,将这位玷污了神湖的少年,永远的留在了湖底。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种凄美的传说,随之流传了下来,说得是湖底住着一个极其漂亮的美人鱼,只是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沉睡了许多年。
湖水翻涌的时候将少年卷入了湖底,他看到了美人鱼还被她的美丽所打动,少年挣扎着游了过去,在美人鱼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
少年用自己的性命,唤醒了沉睡多年的美人鱼,然后化身成了湖神,再也不能离开湖面,却和美人鱼得到了永恒的相守。
太子讲到这里,突然叹气道:“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表面上的东西,那些乡民宁愿相信,少年是因为唤醒了美人鱼而变成了湖神,也不愿意相信少年可能已经溺毙在了湖中,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少年已经泡完了澡,打马离开了。”
“这个传说我也听过。”床上的秋婉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歪头打量着,坐在床侧的太子和这间昏暗的房子。
“你醒了?”太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眼中涌出欣喜。
“殿下为何要用这种方法救我?”秋婉吟反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观察了周围,对自己的处境也了解了个大概。
太子扶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背后塞了一个靠垫,长发擦过阿吟的颈侧,她不适的偏了偏身子,又问道:“殿下?”
“怎么?你觉得本太子救你还救错了?”
“不是的,在大家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今后——”
“今后你就跟着我。”太子背过身,面容隐在了烛光照不进的黑暗里,声音平静的问道。
“什?什么意思?”秋婉吟有一瞬的讶然。
他转身用力抓起秋婉吟的手腕,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古吟剑赐给你么?”
秋婉吟皱眉,疑惑的摇了摇头。
“因为只有你,才能完全发挥出这把剑的力量。”
“那我就更不懂了,那把剑虽然怪异无常,但我着实研究不出什么。”秋婉吟挣脱他的钳制,别过头道。
“这个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既然我救了你,以后你就要听从我的安排,明白么?”他扳过她的脸,一字一句的道。
“殿下到底什么意思?”
“我刚刚已经说了,以后跟着我,听我的吩咐办事。”
“你是让我做你的影卫?”秋婉吟拔高了音量,不敢置信的道。
“对,用你拿起古吟的手,替我除掉登基路上所有的牵绊。”
“殿下太高看我了,我做不到。”她苦涩的笑道,原来救她不过只是为了利用她,或者根本谈不上救,这出假死戏,本就是为了将她据为己用而编导的。
“做不做得到先不说,要看你愿不愿意去做。或是我将你并未死的消息公之于众,看着护女心切的丞相大人将会如何对付你们一家?”赤裸裸的威胁。
“你!”每次面对他,总会不觉败下阵来。
“秋婉吟三天前就已经死了,死于正阳宫的地牢中,从今天起,你就是裘影,和古吟剑一样,做我手里摄魂的刀,为我所用,替我斩去隐在暗处的敌人,你做的到么?”
太子徒然的转变语气,让她措手不及。
凌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把无用的工具般冰冷,徒转的语峰刺骨冰凉,秋婉吟抬手拢住膝盖,望着被绢帕裹住的手掌又是一怔,呆了半饷,才又开口道:“我答应你。”
“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出宫。”
暗门渐渐合上,留下秋婉吟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呆,头埋进膝盖里,白色的里衣渐渐被泪水浸湿。
她无力对抗太子的胁迫,在他眼中,她仅仅是和古吟一样,无血无肉的存在,梦里听他说起那个传说时,原以为他们会有一样的观点和想法,其实不然,在日后,他将会是驰骋江山的帝王,而她,依旧只是一粒不知将会被风带往何处的尘沙。
翌日,太子如约的来到暗室,将一套黑色的侍卫服放到桌上,看到呆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冷冷的道:“换上衣服,我带你出宫。”
“恩。”秋婉吟应着,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
“我在外面等你。”太子说完转身离开。
半响后,暗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秋婉吟身穿着黑色的侍卫服,腰间束着短剑,长长的黑发被挽在脑后藏在帽中,清秀的面容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微蹙的眉,冷淡的眸。
若不仔细瞧她清冷的眉眼,倒真像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侍卫。
太子围着秋婉吟转了一圈,黑色的衣袍穿在她的身上略显宽松,身形也越发的清瘦,他伸手替秋婉吟将腰间的佩剑束好,道:“会骑马吧?待会跟在我身后,记得不要抬头。”
他突然伸手,轻柔的抚弄着秋婉吟冰冷的侧脸,将一撮俏皮的发丝挽到耳后。
秋婉吟来不及躲开,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使她暗自心惊,太子温柔可亲的一面,她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多半是他和楚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如此。
此刻近在咫尺看着他的容貌,没有了最初的那份畏惧和胆怯,她终于看清,太子是个喜欢将心事藏于心底,而不露于表相的人,这就难怪他有的时候表现轻浮,有时候却又极为冷漠霸道,还有时候又温和亲切。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不被他人看穿罢了。
身在帝王家,就注定了不再只是一个普通人,权谋和心机无论是少了哪一样,都或许会被抹杀的丝毫不剩。
“在想什么?”见秋婉吟盯着自己沉思不语,太子略感奇怪的问道。
“没有。”秋婉吟转过脸,突然自嘲道,如今自己的命运都握在他手里,又有什么资格替他担心。
“那走吧。”太子走在前面。
“恩。”秋婉吟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