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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沈追其人

第七节艰难面世

光绪二十八年农历三月初一(1902年),严冬刚过,天透露着暖色,山西省平遥县段村一富商之家,亲朋欢聚一堂,高墙庭院热闹非凡,门口罕见地挂着两窜裴万里从省城捎回的鞭炮。一群小孩早已守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捡落未炸响的鞭炮。裴万里,沈追之父,原是孤儿,后在沈家打长工,与沈家小姐沈氏恋爱,入赘沈家。沈氏预产期到了,沈老太、沈家丫环和接生婆在屋里,一群人焦急地在外等候。沈氏拼尽全力,迟迟不见动静,把屋里屋外的人急得是团团转。终于能看见孩子的头,接生婆忙用手往外拽,沈氏昏厥、苏醒反复了好几次。接生婆在方圆几十里比较有名,指挥着丫环挤压着沈氏肚子,她使劲地拽着孩子脑袋,孩子终于出来了,但不闻哭声。沈老太叫着,“王婆,吊着打屁股,打屁股”。只听“哇”一声,孩子终于哭出了声,沈家丫环高喊着冲出来,“小姐生了,大胖小子,母子平安”。一大娘羡慕地说道,“有钱人家的孩子哭声就是大”,裴万里含着眼泪赶忙去点鞭炮。瞬间,外面热闹了起来。沈老爷子坐在庭院太师椅上,摸着胡子,高兴地叫道,“开灶”。呼呼呼,拉风箱炒菜的声音,呯呯呯,开酒的声音,哐哐哐,小麦堆积的声音(准备给村里穷苦人家送的),啪啪啪,鞭炮的声音,奏成了一首美妙的沈追诞生曲。

第八节名字来意

旧时平遥,一般家境富裕人家,小孩过百岁(百天)或三周岁,才宴请宾朋,大富之家从孩子出生到以后的几个节点都有宴请。那时请客,都是主家施舍,不收受礼金。沈家在当地算名门望族,自然都一步都少不了。沈老太爷早年追随李大全,在平遥古城西大街开颜料庄,与雷履泰义结金兰后资金全部入股日升昌票号,沈家就是从那时发家的。沈老爷子膝下无儿,就沈氏一个姑娘,遂早给沈氏肚中娃取好姓名,若为男丁便叫“沈追”,若为女孩便叫“沈延”,意思是多生多育,也有延续家资、发扬光大的意思。沈氏怀孕时,请道壁村王大夫把脉,疑为男丁,把沈老爷子高兴坏了。沈追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沈老爷子已经把沈追的未来规划好了,一定让沈追把沈家变得更强。说句题外话,晋商没落除了政治原因、固步自封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多与家门不幸有关,旧时多有晋之名门望族公子哥,不学无术,长辈为避其在外打架斗殴、惹事生非,竟默许其吸食福寿膏,结果造成富不过三代,家道中落。沈老爷子饱读诗书、治家有方,识大体明大礼,自然是不会让孩子染上恶习。

第九节励志童年

沈追从小聪明灵动,用平遥话讲,“敲一下后脑勺脚后跟都会响”,读书过目不忘,4、5岁就能背诵唐诗宋词,6岁时已能诵读较难的古文。沈老爷子为区别于村里其他孩子的培养,除让沈追参加集体授课外,还单独请教书先生到家中加点传授,并从城里请了有名的镖师李东宝教授武艺。话说李镖师的绝招就是轻功和憋气功,6岁的沈追,每天早晨一个小时,用竹板、木板将腿绑直吊上沙袋,抱着猪仔跳花草,练完后,再拿一盆水练习憋气。对此,一开始,沈家人和裴万里都一头雾水,后来,猪仔一天天长大长壮,花草也在长高,沈追直着腿就能跃过去,方恍然大悟,见沈追喘着大气,深吸一口后就能再憋很久。

沈追7岁多时,已能连续空翻50多个跟头,几十斤的东西,随手便能提起,打架经常一招把别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是当地名符其实的孩子王。沈追12岁时,李镖师让其跳入2米多的深坑,不给任何工具,他微一下蹲,往上一蹿,手就够着坑边了,再后来,就往更深的坑里扔,每次都能顺利爬出。让其跳入池塘中,十几分钟可不露头。可能是遗传的原因,沈追长到1.68米就再不长个了,但在当地也是不错的身高。后来入侵的日本兵平均身高不足1.60米,现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日本人和中国人一样高,那都是假的。记得一本小说里提过,明朝时日倭进中国城门必须着长袍、踩高跷,才不会被守卫发现,中国人要模仿日本人,也很难,必须个矮、懂日语,还得懂方言,关说京都一片的话还不行。

第十节悲壮少年

但既便叫沈追也好、沈延也好,裴万里和沈氏也没能再追生一个,幸好沈老爷子见已是男丁,并无多埋怨裴万里。裴万里人俊、力大,但属“倒插门”,在沈家地位不高,沈老爷子只当他是一个下人。但沈追从小愿跟父亲待在一块儿,父亲虽目不识丁、没什么才华,但人好,是菩萨心肠,左邻右舍有什么困难,他都会接济一下,即使在路上遇到有需要帮助的,他也会伸出援助之手。富家子沈追,性随父亲,慢慢培养出忧国忧民的情怀。民国七年,沈追刚满16岁,沈老爷子就托人说媒,女方为蔚泰厚票号毛大掌柜孙女毛氏,尽管当时票号生意已非常难做,但毛大掌柜审时度势,认真学习洋人银行做法,在这个艰难岁月,“蔚字”票号还能有所盈利,毛家势力在小县城里依然强大,一时无两,并花费重资在平遥修了大院。(现在平遥喜村毛家大院尚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参观一下。由于县府缺少资金,毛家院尚无人开发,至今荒废,实乃可惜)。

清末时,日升昌票号与蔚泰厚票号是死对头,当时毛鸿翙与雷履泰闹翻,愤然离开,协助介休侯家创建蔚泰厚,并出任大掌柜,发展壮大时,连续开了五个票号,叫“蔚字五联号”,实力强劲,在全国一时无人能及。沈老爷子之父,老太爷与毛鸿翙同岁,两人私下关系非常要好,曾发誓所出子嗣,若为同性,结为兄弟,若为异性,结为连理。沈老爷子就是娶了毛鸿翙之女,算是强强联手,到沈氏出世后,按约定本应嫁于毛家男丁,可沈氏却拼死嫁于裴万里,以至于沈老爷子多年来,一直觉得对不住毛家,也造成裴万里在沈家一直无话语权。

16岁的沈追长得剑眉立目、鼻高口阔、相貌堂堂、气宇轩昴,从小家族优越,行事举止、待人接物充满着自信和大度。自小受家族经商的熏陶,一本生意经念得也相当好,尤其算盘打得更是溜溜的,沈老爷子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想着若跟毛家重续前缘,沈家一定会更强大。毛家人也对这门亲事充满着期待,在沈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托人说媒。其实沈追早已心有所属,就是本村青梅竹马的杏花,杏花与沈追同岁,正是二八芳龄,出落的桃眉梨目、亭亭玉立,两人也早已私订终生。

一日,裴万里悄悄拉住沈追道,“孩子,你姥爷(沈追平常叫爷爷)给你相了一门亲事,你可知道”。沈追急道,“爹,我并不知情,可如何是好”。裴万里道,“孩子,成家是一辈子的事,我虽然在沈家地位低下,但让我一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娶了你妈,你何时见我跟你妈闹过别扭,为了你妈,让我干什么都行,我每天跟下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但从不觉得委屈,因为我时刻能够看见她,寸步也不离开”,换一口气又道,“孩子你长大了,人的一生应该很精彩,该有自己的选择,千万不要走一条不喜欢的路,爹没什么大能耐,但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一生”,说罢老泪纵横,裴万里在沈家这么多年,几无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沈追已是泪流满面,安慰道,“爹,你放心,我有自己的决定”。

第十一节逃离亲事

亲事很快被敲定,连成亲时间也开始找当地有名的大师测算。沈追在店铺(沈老爷子给了他一个小店铺让他锻炼)里,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可能有人要问,沈家为什么不让沈追考取功名,在山西晋中一带,尤其我们平遥老家,要“学而优则商”,现在来看,这是晋商的悲哀。比方说,家里有两个小孩,聪明一点的就让做生意去了,笨一点的就花钱买个官做。堂堂晋商,曾辉煌五百年,举世无双,何等之荣耀,然此举比之徽商,可谓相差甚远。放眼今天,当年不少徽商之后能够坐定天下,与其重儒崇学、未雨绸缪不无道理。

一日,好容易挨到店铺关门,沈追急匆匆从城里窜回村,先跑到杏花家门口,推了一下院门,门反关着。其实刚才在回村的路上,他就一直念叨着想对杏花说的一些话。望着杏花家不足两米的土院墙,他轻轻一跃,翻了过去,没有一点声响,现在已经算是个练家子。他半蹲着溜到杏花窗户下,“喵喵喵”,学着猫叫。在平遥农村,穷困人家,一大家子一般只睡在一个大炕。只听屋里,杏花说道,“娘,我去一下茅厕”。老太太迷迷糊糊道,“臭丫头,女大不中留呀,快去快回”。杏花羞着答道,“娘,你说什么呢”。老汉说话了,“有谁家的猫这样叫,再说了,咱家穷成这,还会有猫过来”,“爹也非常愿意你嫁到沈家,那是积了大福,哪怕做小也可以,但有一点,如果沈追要跑,爹是坚决不同意你跟他走,他一走就连爹都不如了”。杏花心急如焚,匆匆披了个外衣下炕出门,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这张英俊但充满忧虑的脸庞,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对沈追道,“以后学猫叫学得好点”。沈追憨厚地笑笑,“杏花,你愿意跟我走吗,可能会很苦,但将来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杏花说,“我愿意,可刚才爹娘的话,你也听见了,我不能走,我等你回来,不管什么时候都等,但不许你在外面找人”。沈追有些许失望但也安心许多,面对自己心爱姑娘如此承诺,还能说什么,突然拥住杏花在脸上吻了一下。“杏花,等我,等我闯出一片天地回来迎娶你”,他故意抬高声音叫道。杏花早已是魂不守舍。沈追一蹿又跃出土墙,回到自己家里,彻夜难眠。他拿出纸笔分别给沈老爷子、爹娘写了一封离别信。第二日,天蒙蒙亮,下人还在沉睡中,沈追带了些许细软,爬上屋檐,跳了下去,再见爷爷、再见爹娘、再见心爱的人、再见平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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