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夫子庙信步秦淮?钞库街拜师学艺
且说过了端午转眼已至夏至,苏沛见研芷在闺中有些无趣,于是一日就对研芷道:“表妹来南京这些日子,还未曾带表妹去城中逛一逛,不如今日带表妹去城中走走如何?不知表妹最想去哪里?”研芷听了跳起来道:“极好极好,常听说十里秦淮,又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哥哥今日也带我去那风月场中走一朝如何?”苏沛红了脸道:“表妹既是斯文一脉,不期去那状元境结交文人雅士倒要去那风月场中,又是为何?”研芷嘟嘴道:“你这回子又装起假正经来,往日里不知瞒着嫂嫂去了多少回。”苏沛的脸愈加红了扭捏道:“表妹为何无缘无故污蔑于我?”研芷笑道:“呦呦呦,哥哥还会不好意思,是我想去看个新鲜好了吧,我们快去吧。”苏沛道:“好是好,不过只好跟老爷谎称去状元境,切不可说去钞库街。”研芷睁大眼咬着嘴点了点头。于是研芷换了直裰方巾,告于老爷要去状元境,二人骑马前往状元境而来。
且说二人出了苏府,由莫愁湖之北过秦淮河,由石城门进入城中。二人向东南而去,路过朝天宫,知道是朝廷举行盛典前练习礼仪以及官僚子弟袭封前学习朝见天子礼仪之所在,不免驻足浏览一番,见南墙所书“万仞宫墙”不是感慨。二人继续而东,过三山街,不一会就到了夫子庙。二人在国公府处下马,步行至夫子庙前栓了马。二人进了棂星门,见里面秀才、乡绅、官员往来络绎不绝,有求高中者、有求官运亨通者,过了大成门进入大成殿,二人恭恭敬敬拜了夫子。而后出了夫子面,见满大街都是方巾直裰、乌纱补衣服,走了两步便来至江南贡院,苏沛道:“此处可谓天下文枢了,举人皆由此出。”研芷点了点头,见大门闭着,便又来到街上,见许多卖小吃的,苏沛买了一些递给研芷。二人吃着来到秦淮河边上,踱步来到桥上。苏沛对研芷道:“这桥俗语叫做君子桥了,桥右手是天下文枢,桥左手就是秦淮夜泊了,因此君子是不过此桥的。”研芷道:“我们今日就做一会小人,就过了此桥来个夜泊秦淮如何?”苏沛道:“表妹执意如此也罢。”
于是二人过了桥来,来至钞库街,这街上果然许多酒楼,楼上许多女子拿着蒲扇向他二人挥手,研芷忙拿了扇子示意。才走了两步,一位油光满面的妈妈忙拉了苏沛道:“哟,这不是苏大爷吗,恁些日子不来,不知又去哪鬼混了,快进来姑娘们都想你了。”边说就往酒楼里拉,苏沛忙变了脸,挣脱道:“妈妈这是作甚。”那老鸨满脸惊诧说道:“苏大爷这是为何?”研芷见了暗暗发笑,对苏沛道:“想是这位妈妈认识哥哥,既然相请,何不进去坐坐?”苏沛听了黑着脸一言不发,自己先进了那酒楼,研芷随后笑着跟来,那老鸨把二人领到二楼一间房中,那老鸨扯着嗓子挟喝一声,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那老鸨道:“二位公子选个吧,这都是最近新来的。”苏沛自是黑着脸不看一眼,研芷看了苏沛一眼,暗暗笑了道:“我替哥哥选了吧。”于是左右挑选,见内中一个甚是齐整,有雍容华贵之态,便将她拉出来,又选了一个乖巧的。那老鸨见了便领了众人出去了,并随手把门关了。
这里苏沛仍旧黑着脸坐着不动,研芷见了让那乖巧的去逗她哥哥开心,自己拉着哪个甚是齐整的姑娘的手坐下。二人刚坐下,研芷正要与她说话,那姑娘突然露出一副轻薄的笑来,并起身坐到研芷大腿上搂着研芷的脖子。研芷大惊道:“姑娘这是为何?”那姑娘嘻嘻笑道:“公子说笑,你来这里是为何,何不速速宽衣解带。”说罢就来与研芷亲嘴,研芷忙起身推开她,那姑娘见了不以为意,仍就轻薄的笑着偎到跟前,上手就往研芷下身抓,研芷大惊失色,忙把她的手打开。跑到门前把门打开,飞奔到楼下,一路小跑跑出钞库街,在路边蹲下哭了起来。这里苏沛刚缓过神,就起身来追,那老鸨闻到动静拦了苏沛,苏沛不耐烦给了他几两银子仍旧跑出来追,出了钞库街见研芷蹲在路边哭着,苏沛道:“表妹这是为何?”研芷道:“想不到恁齐整一个人就那样轻浮下贱。”苏沛笑道:“表妹说笑了,这里姑娘不轻浮,哪里的轻浮,我早说表妹不宜来这种地方,表妹非来不可”研芷怒道:“我不兴来这里,难道哥哥就兴成天天来不成?”苏沛被噎的无话。一会对研芷道:“表妹素来豪爽,何必为此时哭哭啼啼,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去处。”研芷听说,抬起头道:“哥哥又要骗我,若是还是这种地方,回去告诉舅舅打断你的狗腿。”苏沛笑道:“断不是了,比这里好玩多了。”
且说苏沛领着研芷走了几步来至琵琶巷,转身来到一处赌馆来。一进门就见堂上乌烟瘴气,一帮赌徒在那幺五幺六的挟嚯着,旁边几个闲汉在那吸着烟云雾缭绕。内中几人见苏沛来了道:“苏大爷几时回南京的,许多日子不来,今日既然来了何不玩几局”苏沛有意要在研芷面前表现,也不推脱就顺势坐下了,拿了骨子回头对研芷道:“你也来几局?”研芷连忙摇手布浪头。苏沛见了道:“也罢你看着我赢就是了。”说罢也不管研芷就开始赌起来了,研芷看来一会甚是无趣,就到后堂来了见这里有斗鸡的,又有斗蛐蛐的,研芷站着看来一会。一抬头见一个纨绔子弟搂着一个姑娘吸着烟,觉得甚是可恶就来到堂前。忽见一人拉着苏沛在那里争执,那人拉着苏沛道:“今日不结了账断不能走”苏沛恶着脸道:“你这厮狗眼看人低,苏大爷我几时欠债不还过,不就是五十两银子吗?今日且记上改明还你就是了”那人仍拉着不放道:“苏大爷想是多日不来了,这里已经换了主子改了规矩了,断无欠债的理了。”研芷见了忙跑过来闻知端的,苏沛自摇手道无事,真在闹腾,一人进来见是苏沛,问了情况替苏沛付了银子,三人出来。
苏沛向研芷道:“这是南京的陆千友陆大侠,你不是让我给你找一位师傅吗?此人最侠肝义胆,最会耍剑,再合适不过了。”研芷连忙拜见,只见他短眉、豆眼、瘦脸,身长七尺,肩宽臂壮。头戴幅巾、着深衣、腰围大带,提着剑。苏沛对陆千友道:“方才承蒙陆大侠慷慨解囊,这是表妹王研芷。”陆千友对研芷抱拳道:“久闻大名,能做女状元之师,在下倍感荣幸。”研芷笑;“还望师傅多多指教。”陆千友道:“今日难得相聚,何不到前面徐太傅园一旁小酌几杯,小可为苏大爷、女状元接接风”苏沛道:“陆大侠破费了”陆千友忙道哪里哪里。三人正准备去,苏沛见了陆千友拿着剑忽然想起马还在夫子庙前拴住,一拍脑袋道:“我们的马还在夫子庙前拴着,且等我们取回”陆千友道:“不妨同去。”于是三人牵了马,复回到此处,沿着乌衣巷前往徐太傅园。
且说三人来到徐太傅园旁边的一家酒楼,三人进入酒楼点了菜上了酒。苏沛对研芷道:“表妹既然想学剑术,不妨今日就拜陆大侠为师。虽然你是文人,若拜陆大侠为师三叩九拜倒不必,但这杯酒敬师傅还是不可免的。”研芷见说就端起酒杯起身对陆千友道:“陆师傅请受研芷一拜。”研芷自己一饮而尽,有鞠了一躬。陆千友见了忙扶起,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研芷折煞为师了,为师必然尽力效劳。”二人复坐下,苏沛端起酒杯道:“从此表妹也是武林中人了,这武林中人最讲究的就是行头,改明我为表妹寻副宝剑、买匹宝马。”研芷道:“宝剑就不必了,我常带的剑是当今圣上御赐的宝剑,宝马也是御赐的,只是在京城家中。哥哥可以物色一匹宝马。”苏沛道:“也好,只是表妹还缺一个威震四方的名号。表妹既是女状元,不如叫状元女侠好了”研芷道:“瞎胡扯什么,这么傻的名号。”陆千友道:“名号不可造次,不急这一时半会,可以回去慢慢想。”苏沛研芷都道好。三人边吃边聊,听陆千友讲些南京城的趣事,又有那江湖中的快意恩仇,好不痛快。等到酒足饭饱,三人要出来走走,于是出了武定门,沿着秦淮河向南而行。此时天已经黑了,两岸点起灯火,倒映在水中,影影绰绰使人迷离,加之那歌女的呼喊声更使人心绪缭乱。三人在伏龟楼处转弯而东,过了雨花门来到长干里,研芷不禁想起李白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想到自己仰慕的李太白亦曾经寓居于此,不胜感慨。望见河南岸的大报恩寺灯火通明,甚是壮观。三人来到中华门前的桥上,陆千友道:“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到这长干里的来宾楼寓居一晚,那里十分热闹。”研芷吃了白天的亏,连忙摇头道:“不必了,我与哥哥二人骑马出城,一会儿就回到府上了。”苏沛听了道:“水西门离此不远,不必破费了。”于是三人在中华门作别。苏沛与研芷二人穿过中华门,过了三山街,来到水西门,过了桥绕过莫愁湖回到府上。谁知众姐妹已经睡了,二人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且说六月初四小暑这日是苏见芳的生日,于是府上在西园做了一大桌子菜来为见芳庆生,苏沛领着众姊妹都来到西园用宴。宴席上大家有说有笑,姊妹们轮番为见芳敬酒。那苏老爷见众人都敬完了就端起酒杯道:“恭喜我儿长成二十岁了,生的又这般美貌,只是年华易去,老大蹉跎啊。你早已经过来及笄之年,旧年里我要央人给你说媒,你推脱年纪小,不愿与众姊妹分开,而今已经过了二十了,这推脱也有两三年了,而今再要推脱断是不能了。好歹找个人家嫁了或半生也有个着落。”见芳听了嘟起嘴放下酒杯道:“爹你就不能让我好好过个生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提这件事,我在家里是碍着你眼了还是多吃你几碗白饭了?”苏老爷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道:“你这死丫头还敢顶嘴了,我是为了谁,还不是图你找个好人家,我看过几年还会有人要你。不管怎么说,今天当着众姊妹兄弟的面,我跟你说你今年必须给我出阁。”见芳听了哭着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横竖不用你管就是了。”苏老爷怒不可遏上来要打她,邵夫人起身拉住道:“她爹,你也太暴躁了,孩子的婚姻大事岂是你能急的来的,儿大不由爷,今天是她生日,你怎好当着孩子们的面打她。今天我好好劝劝她,她而今也必会感觉年纪大了就想开了。”见芳喊道:“横竖我不嫁。”苏老爷喝道:“我看你扭球嘞不轻!三天不打你还上房揭瓦了,皮痒痒了不是?”邵夫人忙把苏老爷拉回屋内,不让他再出来。这里回到院子里,坐到见芳旁边搂着哭哭啼啼的见芳道:“我滴儿啊,别理你爹那个死倔头。你要是不愿意出阁娘还能狠心把你嫁出去不成,只是你如今已经二十了,也该着急了,你纵然舍不得妹妹们,但是他们也是要出阁的。况且你又是老大,你不嫁出去她们倒好意思谈婚论嫁。听娘的话过几天娘找媒婆给你说媒,你不愿意也要帮妹妹们物色物色。”见芳听了含着泪点了点头。那焱旭见了拍手道:“好了好了,而今姐姐要嫁汉子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今个真真要被泼出去了。”见芳听了扑棱起身就去打她,邵夫人口焱旭道:“你这死丫头,恁没眼色,我刚劝好她你又来惹她。”众人忙将她二人拉开,邵夫人又让众人坐下继续吃酒不提。
且说自见芳过了生日之后,邵夫人果然找了媒婆来给见芳说媒。一日那说媒的大脚媒婆来了,邵夫人让丫鬟杜丹去请见芳,见芳不肯去,于是邵夫人亲自来请道:“前日里你答应过我的,今日为何又反悔了?”邵夫人死说活说见芳就是不去,邵夫人无奈就让众姊妹一起来,对见芳道:“未必给你说的,她们都去只是你年纪大撑个场面罢了”见芳听了抬眼问道:“当真?”邵夫人道:“当真,小孩子家家我还骗你不成?”于是邵夫人领了众人来到西院堂屋,研芷也跟了来。那大脚媒婆正一脚踩着地一脚踩在椅子上,两手端着长烟杆正在那抽着旱烟。见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忙收起脚,在椅子上磕了磕烟杆收了起来。邵夫人让众人见过媒婆,又让见芳坐着,其他人站在她身后。那大脚媒婆笑眯眯的问邵夫人道:“这么多姑娘,夫人是要给哪个说啊?”邵夫人道:“她们都不曾出阁,这次主要给坐着的那个大的先说。”见芳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不好发作,只是堵着气在那低着头弄着头发,那大脚媒婆眯着眼端详了见芳一阵子道:“姑娘这等齐整这样家境,想那说媒的都排着队呢,我这现今正有几个好茬。”于是那大脚媒婆就掰着指头细数她那几个好茬来,又是这个是新进的举人,那个是南京城数一数二的乡绅,那个又是国公府的徐公子。然而研芷只是弄着头发,并不看那媒婆一眼,完全没有听的心思。等那媒婆说完,看见芳不瞅不睬,自己点了烟抽了一口向邵夫人摇了摇头。邵夫人让众人回东院,这里大脚媒婆对邵夫人道:“想是姑娘眼劲高,这空口说白话,姑娘未必肯信,改日请了那新进的举人,那个俊俏后生,请他来府上吃饭。让姑娘在屏风后面偷偷瞧了,一准成了”邵夫人道好,于是赏了些银子送礼媒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