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震雾深浓,此刻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刻。
阴森幽暗的丛林间,几道模糊的身影极速穿梭奔行,他们身形飘乎,时而如青烟飞跃上参天古木树杈间、时而如灵蛇游动于草丛中、时而奔行如闪电击射,一举一动皆了无声息,形似鬼魅。
但每隔半刻钟功夫,他们身形便会骤然停顿,深长吞引吐纳,以此来平复紊乱的气机,酣战一宿,已经耗尽了他们大部分神力精气,哪怕力量雄浑的荆负浪都感觉双脚打颤。
此刻,他们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地域,短暂休整。荆负浪懒懒的倚靠在一株水桶粗细的古木上,身上的甲胄已经破烂不堪,胸膛与下腹皆有恐怖的爪痕,温热的血液汩汩流淌,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这一切都难以抵挡他对于睡梦的憧憬,头颅后仰,嘴巴微微张开,轻轻的打着鼾声,以此来消除疲惫之态。
在他身侧,洁净爱美、非常注重形象的的梨花妖管天玉,满身血污,扎在发髻的紫金簪不知何时遗落,三千青丝紊乱披散前胸与后肩,脸色苍白如白纸,活像是一头冷面阴魂,恐怖阴森。他将单薄的脊背倚靠古木站定身姿,双眸微闭,极力平稳呼吸节奏,以求最快让气息幽远绵长,吞噬天地精气,填充内乾坤灵力。
与两人一同冲出的东方御风就更为凄惨了,身上的甲胄早已不见踪影,前胸与后背爪痕重重,英俊的脸颊上都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创伤,血流不止,就像是一个在血水中浸泡过的人形生物,触目惊心。
但,他却是最悠闲的一个,没有像荆负浪那般精疲力尽,亦没有似管天玉那样呼吸急促。他趴在一块房间大小的岩石后面,伸长了脖子,朝来路张望,活脱脱一只探头探脑的乌龟。
三人也算是倒霉,刚冲出了火海,慌不择路,正想开溜,却不幸卷入狼王与萧远山、许卿两大神将战场,恐怖的神力波澜让这三个家伙吃尽了苦头,好几次差点形体崩灭,幸好许卿神将运转神力将这三个家伙送出,才脱离了神力旋涡,但接下来又撞上一群不下两百余头的雪狼群。
好在三人都不是凡俗士卒,其中荆负浪与管天玉都是来自古老的门派种族,身怀奇术,在一阵迅猛冲杀中,瞅准机会冲出包围。但太古雪狼穷凶极恶,特别是以耐力著称,愣是尾随三人奔袭六千里,不是穷追猛咬,便是乱射玄冰锥。
起初,三人还会发狠,反身袭杀临近的雪狼,但是后来,丛林的雪狼群好似不断壮大,几乎有原来二倍之余。三人不敢过多耽搁,一路狂奔,不知道翻过多少座巍峨群山,不知道越过多少条逶迤奇岭,迹不知趟过多少条湍急的大河,期间还遭遇到其他生物的迅猛攻伐,好几次都差点血溅十丈。
整整六千里,说来都是辛酸的血泪史,在族中以万年难遇的旷世天骄著称的荆负浪为了填充施展奇术后生命精气,都不知道凄楚含泪吞食了多少珍贵的灵丹妙药、管天玉不知道咬牙切齿多少次,只为尽力去榨取灵药的最后灵力。
不堪回首的过往,想想都让资质不俗荆负浪悲怆愤慨,就连一贯涵养极佳的管天玉都暴了粗口,说了句‘他娘的,没天理啊!’
“是没有天理!”
当然,傻头傻脑的东方御风不会明白,两个神将级仙苗所谓的愤慨缘由何来。同样是与狼搏杀,同样是亡命奔逃,他们为何要狂吞灵丹药草,为何这个看起来很像二百五的家伙无动于衷,浑身气血依然旺盛如汪洋。
起初,性格直爽的糙汉子,以为东方御风没有灵药,还非常有诚意的扔给他一颗元灵丹,示意他服下,填充消耗过剩的神力气机。哪知这家伙只是向他还了一个很‘腼腆’的笑容,还用力将胸脯拍的梆梆响,一幅精气旺盛的模样,这让已经吞服好几次灵丹的荆负浪很受伤。
怎么说,他荆负浪是仙苗级人物,年纪轻轻,境界便臻至道宫七重天,若催发上古秘术,可以越阶两个小境界斩道宫九重天高手。在神兵域试练中亦名列前茅,资质非凡,却不曾想被一个估摸能算得上修道中人的菜鸟给比下去了。
荆负浪是豪放不羁,但豪放就不要脸面了吗?堂堂未来的皇道强者,让一个很像二百五的傻叉给完胜了,那是件多么没有颜面的事情,想想都让人感到神伤。
后来,性格豪爽、好面子的糙汉子为了显示体魄的强横,不仅没有再吞食灵药,还返身回头杀了三五头雪狼,随后的一千里硬是忍耐着体内经络传出的灼烧痛楚,直到最后连双脚都打摆子,都不肯在东方御风面前示弱。
管天玉很诧异荆负浪坚韧不拔的心志,更惊愕东方御风浑厚的神力气机。他来自隐世门派的传人,见识多广,却很少有听闻精气如汪洋般浩瀚的低阶修士。
一般来说,神力乃修士通过吞纳天地精华,炼化而生,随后贮存于乾坤世界之中,内乾坤浩瀚与微小,神力的浑厚与稀薄,皆能证明一个修士的未来成就如何。
但乾坤世界一般通过道行精进,而不断开垦。寻常修士的乾坤世界起初如房间大小,只有通过充沛气机至临界点,方有开垦变大的可能。
难以想像一个阴阳秘境的修士,到底是什么支撑他在残酷搏杀之后,又徒步奔行六千里依然精神奕奕,就是他,道宫秘境的高手,都大感吃不消。虽然,他与荆负浪都施展了秘术,但又能带表些什么。
晨曦唯美,赤金色的光辉从遥远的天际直射而来,透过浓浓云烟,像是缕缕金涟在雾海中飘荡。
秋高气爽,云海飘摇,广袤的山川像是活了过来,一呼一吸,气态万千。清翠的鸟鸣、野兽的嘶吼、虫蚁的歌唱,尽显生机蓬勃。
东方御风依然在那里探头探脑,管天玉则闭目宁神,不知道想些什么,而荆负浪虽然鼾声如雷,但双臂却紧紧的搂住‘娇娘子’,仿佛生怕失去什么。
“喂,大个头,快醒醒,咱们身上血腥气太浓,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休憩如何?”东方御风一边轻轻摇晃着体格庞大的荆负浪,轻声叫道。不知是因为说话语速过快,扯动了脸颊的创口,痛的龇牙咧嘴。
身侧的管天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先是很仔细的打量东方御风一番,随后又用脚掌粗鲁的踹了踹鼾声不止的荆负浪,叫了声:“荆兄,走了。”
荆负浪被人踢醒后,骂骂咧咧的站起了身子。三人略微言讨之后,尽力绕开好走的丛林小道,专捡一些枝繁叶茂的草木间行走。
一路走来,他们小心谨慎,看到蛮兽都小心避开,但依然被几头嗅觉灵敏的火叶灵狐给盯上了,好在这些家伙智慧超群,但战力并不强悍,看到三人满身煞气,也没有招惹,只是远远尾随一段时间便消失了。
直至烈阳正浓时,他们走进一座僻静的幽谷,山谷清幽,幽谷上方有淡薄烟云笼罩,光线并不强烈,像是晨曦般柔和。两侧悬崖高达万仞,中间有岩石突兀而出,形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平台,条条水桶粗细的老藤像是皮肤粗糙的老蛇,从崖顶垂落,在山风中摇摇晃晃,发出簌簌声响。几株不知名的药草,丛生于一处险峰的鹰嘴岩间,光辉点点,分外动人。
在崖底一侧,一条宽约丈余的小溪潺潺流淌,溪水清澈,几头色泽金红的鱼儿,在水中嬉戏闹腾,偶尔会喷出几数水花,击射在坚硬的岩壁上,会留下几个黄豆大小的孔洞。
侧耳倾听,在云烟深处有隆隆声响传来,如万马奔腾,气势沉浑。
三人手持刀兵,小心翼翼的朝幽谷深处走去,其间,经验丰富的荆负浪还不时耸动鼻翼,努力闻嗅着空气的气息,说是看有没有其他蛮兽来过,梨花妖管天玉则不时打量着岩壁上的动静,神情专注。
东方御风依然是最惬意的一人,走马观花的打量着幽谷的景致,不论看到色彩斑斓的花卉,还是看到岩壁间生长的灵药,都会兴奋的发出低呼,让一直胆颤心惊的荆负浪一惊一乍,感觉心脏有些受不了。
幽谷深远而狭隘,烟雾迷茫,浓郁的芬芳充斥于虚空间,沁人心脾,但此刻,除去东方御风有心情欣赏这美妙的景致外,其他两人都是面色沉凝。
行约三五里,已经到了山谷底部,一条宽约十丈的大瀑布从百丈峰巅垂落而下,声势磅礴,宛若万千军马冲杀呐喊,恢宏壮观。
崖底下是一个状如圆月的湖泊,在磅礴的水流冲击下,清浪翻滚,涟漪阵阵。一株年轻的枫树生长湖边,火红的枫叶在一阵山风拂过后,便有十数片红叶从枝头角落,翻滚飘零落入水中,随波逐浪。
“那里有张石桌。”眼尖的东方御风发出一声低呼。有些习惯东方御风一惊一乍的两人,顺着东方御风手指向,警惕周围动静,缓步走向低矮的石桌。石桌制作的很简易,由几块青石堆垒而成,或许因为岁月太过久远,许多石皮都已经风化,在众人临近时带起气流卷动下,簌簌沉坠。
在石桌的中心位置,斜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剑,鲜红的锈迹几乎残剑全部覆盖,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荆负浪伸手握住残剑剑柄,轻轻将残剑拔起,放在眼仔细端倪,赤红的锈迹簌簌落下,露出剑身上几纹玄秘的纹理。荆负浪来自野蛮的古老种族,对蛮兽的习性甚为了解,但对于一些个纹络字符一窍不通,瞅了半晌,愣是没有看出丁点玄机。倒是一旁的管天玉惋惜的说道:“这是皇道符纹,可惜神性尽失,连道兵内的神祗念都消失了!”
一旁东瞅西望的东方御风听闻,双眼放光,像是见到宝贝,一把从荆负浪手中将铁剑夺过,爱不释手的在手中把玩,笑眯眯,道:“皇道玄兵啊!我靠,太牛了,咱也有古代帝皇的好东西,真他娘的不虚此行啊!”
管天玉翻了翻白眼,瞟了一眼比莽牛还要蛮横的家伙,道:“嗯,值得收藏!”
东方御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他除去那件不知品阶的龙麒枪,其他一无所有。秘术与道法,除去那被老奴仆大吹大擂,称为可以武道杀天道的龙麒圣术外,还有就是可以将凶恶太古雪狼衍化成可爱小狗的莽荒古印,说句实在话,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