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银整个人贴靠在石壁上,弓着身子探进了洞里,向前摸索。他不敢走快,漆黑一片的石道,他可不知里头会有些什么东西。但心下的好奇却是挡也挡不住。
他猫着腰,扶着冰凉的石壁,小步走着,不时还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赏银胆最大!”
伸手不见五指的石道里,撇开视觉,嗅觉、触觉和听觉都变得更加敏锐。正一步一步往前挪的赏银忽然停了下来,他听见了两声沙沙的声响。
“咦?什么东西?”
只听得这响声在耳中飘忽,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从洞里传来,一只、两只,十只、百只,赏银惊得路也不走了,抱头就蹲在地上。
他一下就明白了,常年在山里走,这种东西可见得不少。可如这般多的情况,倒是从来没遇上过,他低着头骂道:“哪来这么多吸血虫子,这是进了他们的老窝啊!”
成百上千只蝙蝠从洞里飞了出来,饶是赏银个子小又蹲得低,也被十几只蝙蝠撞在身上。几只小利爪刚好勾在赏银的衣服上,抓出了四五道划痕。
“别抓,别抓,走开啦!”
他将勾在身上的几只蝙蝠摔在地上,它们扑腾了几下黑翅膀便又跃起,一阵风似得继续在洞里飞着。赏银肩头的衣裳也变作碎布,被这阵蝙蝠旋风带着跟着一起飞走了。
待蝙蝠飞过,一头乱发、满身狼狈的赏银才有胆子站起身:“我的天呀,太厉害了!刚才外头看到不是飞鸟,是蝙蝠!这洞真可怕!”
但不知怎么的,心中越害怕,赏银便越好奇。仿佛这洞里有什么吸引着他似得,说什么也不肯往回走。
赏银咬着牙:“这洞里这么多蝙蝠住着,定是很久没人来过了。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东西!”
这回他学乖了,趴在石壁上听了好一会,见里头终于没了动静才又接着摸黑向前。
大概走了有三四百步的路程,赏银觉得这石道开始向下倾斜,边上的岩石也有了些潮湿。他摸着湿漉漉的石壁,觉得好生刺激。又走了好一会,赏银算着脚步,足足有五百,才见着前头有了些光亮。
“哈!总算给我走到头了!”
赏银撒丫子跑了下去,也不顾地滑。不知哪来的凉风从他后颈吹来,迫得赏银滋溜地醒着鼻涕。
忽地,赏银从一道石缝中钻了出来。在阴暗的石道里待了老长的时间,他睁着眼等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色。
他站在一个石洞里。
说是石洞有些寒酸了,这应是一座石府。大大小小的钟乳石林错落有致地排布在石府四周的崖壁上。入口的这面墙布满了阴绿的苔藓,像是从石缝里生出来的一样向周围崖壁扩散。
他脚下的石道生了些泥,滑溜溜的,很不好走。赏银抬头向府顶看去,一道淅沥沥的雨水从上头的透天洞顶飘下来,撒在了石府中央的积水潭上。
这水潭也怪,不白不黑,泛着青光,一样是绿,但又与这崖壁上的苔藓不同。没人会想去理会苔藓,可这池子里点缀着浮萍的潭水,却是诱人。
赏银左右看看,府内石壁光滑,应是有人在此开凿而出,并不是天然的洞穴。不过府顶那透天洞口与剔透的钟乳石林,就定是这世间造化而生的了。
赏银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小心地走到了积水潭边。水潭内青光点点,潭水似活的一般,咕噜噜冒着气泡。赏银觉得这水声就好像刚才青皮大个使出的“小青雷”一般,噼啪作响。
“咦,这有块碑?”赏银奇道。
果然,水潭那头的岸边立了块石碑似的东西,上头好像还有些字。赏银走近一看,便见碑上方方正正刻着两个大字。
春霆。
“春霆?这是什么?水潭的名字吗?”
赏银在冰凉的碑壁上敲了敲,黝黑的石碑发出一记“咚咚”的闷声回荡在石府内。
忽然。
一阵“轰隆”的巨响在府顶炸开。
声响之大登时便让赏银捂住了耳朵。但就在赏银来得及将手罩在耳上之时,一道霹雳从府顶的洞口灌了进来,直直地朝石碑落下。
噼啪!
还未等赏银身体来得及反应,他便“啊”得一声叫唤了出来。粗大的雷电好似鞭打一般劈在石碑之上,散落的碎雷也顺道将赏银霹进了青光闪闪的积水潭。
一道又一道霹雳从府顶洞口落下,抽打在水潭周围,一连好几十道,没有停罢。赏银毫无意识地趴在水潭上没了声息。潭水上的碎雷噼噼啪啪地直叫唤,碎雷裹着赏银,水中雷光闪烁,咕噜着直冒气泡。
这霹雳抽得迅速,不过一会儿,洞顶天雷便消失无踪。可整潭的积水好似沸腾一般冒着巨大的泡泡煮着赏银,水泡内闪着雷电,不时破开,赏银的身体也随着雷光在潭子里一圈一圈地晃荡着,被带到了水潭中央。一块青色的小石头剔透非常,青光一闪一闪,时隐时现……
赏银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外头也没了雷电轰隆的声音。石府内静谧,嗡嗡的虫鸣声将他吵醒。赏银撑着小臂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片石槽里。
复得,他又甩了甩沉闷的脑袋,站起身,四周看看,惊疑不定。
赏银皱着眉有些哆嗦,还未从昏迷后的痛苦中走出:“这是……这是那积水潭!可……水呢,水哪去了?”
他看着石槽边上“春霆”二字,更是肯定道:“没错了,我被那道霹雳打进了池子里,可这水呢?都被劈干净了?”
一时间,他不自觉地摸着脑后的小辫子,不明白这石府内的变化。
好好的池塘怎么说没就没?
赏银吐了口气,按着乐天决上的动作舒展身体。
他庆幸道:“好在锻体还是有用的,被雷劈了都无碍。”
爬上岸,绕着那黝黑的石碑晃了一圈,这次他竟发现石碑的背部,居然还有一行字。
赏银忍不住念出声:“因缘而现,因际而开。春霆洞府,原有春霆。”
赏银抓了抓脑后的辫子想到:“又是‘春霆’?绕来绕去就这么两个字,‘春霆’到底是个什……糟糕!”
一道日光打在他面上,赏银眯着眼暗道一声不妙。此刻洞顶天光已亮,明显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
“今日是六弥山招新大典,要是错过了,非被梅姨骂死不可!”
想到这里,赏银对这洞府的好奇霎时间便去了大半。什么“春霆”、“春雨”都不重要了,若是错过了招新大典,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学那些好玩的功夫。他什么也不管便钻进了来时的石缝,脚下带起一片青苔,也不惧黑,一阵奔跑便出了石道。
待他奔出石道,本是在洞口躺着的青皮大个也没了影子。赏银四周看看,也没细想,应是他醒来便自行离开了。本来还得照顾那泼猴,但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想着能尽快回到猴村。
“这儿离鲸脊坡可有些远了,我可得抓紧了。”赏银一溜烟小跑便爬上了崖坪准备离去。
然而。
就在他刚攀上崖壁时,他发现有一道目光正怒气满满地注视着自己!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一道硕大的黑影从崖壁旁拐了出来。赏银只觉得眼鼻里一阵腥风血雨,野蛮的腥气扑面而来。难闻的气味让他不自觉缩起了身子。刚矮了头,他就见一道比芭蕉叶还大的黑掌扇了过来。
砰。
这大掌拍进了石壁里,霎时间碎石飞溅,竟然给砸出了个窟窿。
赏银回身一瞥,惊得他后颈汗毛根根倒立。
竟是有一头一丈多高的黑毛大猩猩盯着他瞧!
他低声惊呼:“山里怎会有这等怪物!”
这黑猩猩的胳膊比猴林里的一些老树还要粗壮许多,此刻它一手钳在石壁上,一手在空中捞着。
破风声呼呼作响。
赏银见到这一幕没有吓得尖叫已经是胆儿大了。但饶是如此,他也似肝胆俱裂给怕得不轻。可来不及害怕,腥臭的热风便将他吹醒,“此刻可不是磨蹭的时候!”
一个不好,小命难保。
他毫不犹豫地蹬开双腿,手脚并用在崖壁上攀爬。他昨儿还跟恕安说,什么时候可以像那些泼猴一样在这山林里奔走,没想到今个自己就已经比那些猴儿都厉害了。
“他们在山里玩时,后头可没这怪物追着!”赏银懊恼。
他手脚一刻也未停止,黑猩猩一掌的徒劳后也不甘心,在赏银后边坠着。庞大的黑影就在赏银脚边,眼看便要追上。
赏银一个弹跳上了崖坪,发足狂奔,拼了命要将黑猩猩甩开。就是这个刹那,他无意间竟将“乐天决”中的“凤六弯”给使了个全。
原先他对这一身法的掌握还不够纯熟,但在这生死之间他无所顾忌,最是灵活的“一弯月牙”竟是比平常在家中习练之时还要迅捷三分。
赏银没一会儿便蹿入了林中,一棵棵老树被他抛在身后。别瞧他年岁小,身手可不慢。在六弥山上生活了多年,被猴子们撵着跑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虽然知道猴林里他的白猴子朋友们一个个身手也是不弱,可他此时也没敢将这大怪物往猴林里引。谁知道这怪物发狂起来会不会把白猴儿的老树林给毁了?
赏银忖道:“此刻大典将近,山长老头一定就在鲸脊坡上。将这猩猩引去,定有山里的高手来帮忙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