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银沿着石缝下山,一路好找,终于山涧里的一个崖坪上找到了昏死过去的青皮大个。他一步跃下,踏在满是碎石的崖坪上,上前查探了青皮大个的伤势后,便瞧了瞧四周。
枯树败枝,没有可用之物。
“天已经黑了啊,这山涧我可不常来,夜晚可识不得路,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
赏银看着渐明的月亮摇摇头。他本想是与恕安来找白甲将军玩,谁料到会见证山里两派猴儿首领的对决。猴儿打斗虽然精彩,但出了意外,天黑了可就难回家了。
“希望恕安尽早把话带到,这样梅姑姑就不会替我担心了。”他俯身再次确认了青皮大个的伤势,掀起自己的衣摆,有些犹豫,“这可是梅姑姑今儿才给我的新衣服……不管了!”他使力扒开一条口子,用衣布在青皮大个的伤腿上绕了两圈,利落地打了个结。
“大个子,看来你得休息几天了。这夜深沉,但愿你睡得好。嗨,这山沟里的夜晚也真是冷。”
崖坪上的赏银看着仍旧昏迷的青皮大个有些耐不住劲,四处捣鼓了一番,捡来了许多散落的枝桠。他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着火堆,搓着手凑上前烤了一会。
“好在这里是个崖坪。否则这夜里烤火,非得把狼崽子引来不可。”火光里不时有柴禾噼啪作响,闪烁的红光映在赏银的小脸上,照得他暖烘烘的。
可才刚将大青挪近火堆,忽地,赏银感觉有水滴打在脸上。他抬头望天,就在这一眨眼的恍惚间,雨势渐大,偌大的雨珠便摔打在崖坪的青青草地上。
“我的天,梅姑姑教的那句叫什么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对!怎么就没个安生!”
赏银慌得起身,拍了拍屁股,才站稳,就见远处一道霹雳落在林间,耳边随即传来一记“轰隆”。他看着仍旧昏迷的青皮大个,有些急了。
“这可不好办,才受伤便淋雨,大个子这腿怕是要落下病根。得找个地方避避。”
赏银前边才觉得这崖坪不错,地势颇高,有野狼也一时半会上不来。“这下可好,除了树便是草,崖上连个凹槽都没有。上哪去躲!”
赏银又绕了一圈,不死心。他往崖下望去,刚巧有只飞鸟在雨中扑腾着向崖面扑来。
“咦,怎么不见了?”赏银大感奇怪。
他再向下望了望,站定想了一会,觉得有戏。他便俯身搭在崖沿,双脚踩在石缝里,顺着崖壁就下去了。才刚下几步,赏银就感到不对,“这就到底了?”
原来,崖坪下方一人多高的地方又有一个小崖坪,这上方的大崖坪恰巧挡住了下方的小崖坪。赏银环视了一圈,感叹道:“怪不得刚才没看到,这一上一下,就好似屋檐一般。要不是刚才那只飞鸟提醒,还真没想到是这般情况。嗯?那只飞鸟哪去了?”
夜色漆黑,赏银便摸着石壁向前探了探。这时,又一道霹雳砸中远方的老树,一道灰烟从树顶飘起。赏银刚惊得转头,便借着雷光闪电瞧见右边崖壁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荒山野岭,漆黑洞窟?”
这洞也不大,一人高两人宽,赏银摸上前去,借着月光也望不到底。
“好深,不知这洞里有什么。”赏银站在洞口朝里看了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也没关系,我上去接大个子下来,便在这洞口避避雨,待天明再找路离开这里。回到村里,有梅姑姑料理,它这伤算不了什么。”
赏银想着便转身离开,顺着原路回到上面的崖坪。想着既然衣服已经撕了一次,再破些也无妨了。他又索性撕下衣上的布条,将大青绑在自己身后,踩灭火堆,不一会就背着青皮大个回到了洞口。
他将青皮大个往洞口一放,抹去额上的汗珠,自个儿也累得瘫坐在黑暗里。瞪着昏死青皮大个好一会,赏银转头望向这黑漆漆的崖洞,挠了挠头。
“大个子,我可不是不管你,我先去这洞里玩玩,一会就回来!”
……
“师姐,你不跟我走可以,赏银这孩子我说什么也要带走的!”
“你?不行的。院长来了还差不多。”
“院长他老人家在君山,哪有空上这海岛来!”
“他没有空,他什么时候又有空过呢。赏雀抱着蔺银上吕垩,被巨人和琥珀裔‘那群’废物联手围猎,他不去救。现在他孙子在外头这么多年,他倒是记起来了。院长自己过来,我就收手。”
“师姐!”
“别喊我师姐。阿猛,我韩枝梅早就不是了事院里的人了。”
“师姐诶,院长也是关心赏银的。当年不是让我送来了乐天诀吗。赏家的乐天诀,可从不经由旁人之手的。”
“那是他信任你,赏银是他孙子,乐天诀本应就有他一份。”
“他让你教导赏银乐天诀,不同样也是信任你吗!”
韩枝梅看着面前的男子叹了口气。七八年过去了,曾猛还是没有变化,说话依然直来直去。可是往昔已了,她已经不再是了事院里的“傲雪寒霜”,赏银也长大了,他们一大一小在骑鲸岛上一起度过了八年。此时赏银若是离开,她又哪里放得下心。
她不再看面前着急的曾猛,坐在床沿上叹道:“赏银现在在这骑鲸岛上过得很好,便是一辈子没有气魄,待在这岛上也能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院长当年既然因为蔺银是琥珀裔就两不相帮,现在赏银身上有一半是琥珀裔的血统,他也就……别管了。”
韩枝梅看着朦胧的夜色中一道道霹雳从天空落下,想起第一次抱起赏银的那个夜晚,曾猛也是在旁。
“你明日观礼后便走吧,赏银在骑鲸岛上由我来照看。”
她站起来推开窗,想着赏银再过一会便该回来了,此时屋外狂风大作,等他回来时应该会被雨淋着。韩枝梅见曾猛仍旧踌躇不定,衣袖一挥,门栏便随风大开,竟是有了逐客之意。
曾猛看她情意坚决,好生为难,犹疑了片刻才开口。
“师姐……明日大典上,我想见见赏银。”
“看便看,可不要动些歪脑筋。”
韩枝梅似乎看出曾猛心中所想,冷声提醒道。
“好啦,不会的,不会的。师兄不在,我能有什么歪脑筋。”曾猛讪笑一声,只觉得再不走便会挨打,只得抱拳捶胸走出门去。但他步伐稳健,走得干脆,却也不似有被师姐拒绝后的烦恼。
“师兄啊,这可不怨我。是师姐执意不让的。到时候你要怪就怪师姐,谁让我打不过她呢?哈哈,其实我也觉得赏银在这小破岛上留着挺好。”曾猛笑着喃喃自语道。
曾猛走了好一会,韩枝梅依旧就站在窗前等着赏银回来。此时夜空中已有雨点洒落,海风带雨,吹打在檐下,有些腥咸。
“来着里,已经有八年了啊。”她叹道。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院落外传来,韩枝梅皱眉听了一会,暗道:“这可不是小银。”
脚步声由远及近,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门栏之外。一个瘦小的黑影从竹栏后探了出来,来来回回将头伸了几次,就是没有进门。
韩枝梅心里有些好笑,出声问道:“是谁呀?”
“梅姑姑,我是……恕安。”
陈恕安见已经被屋内的姑姑发现,便小心地踩着门槛走进了院里。
“恕安啊,怎么了?赏银不是说带你一道去寻白甲将军玩,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呀?”
陈恕安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梅姑姑,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字一句道:“是这样的,赏银,赏银说他今晚不回来了。嗯,对,他说他很久没在夜里泡汤了……今天,今天夜色很好,不对,今天兴致很好,就不回来了。让姑姑你不要担心,他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陈恕安话说一半,就察觉这雨是越来越大,又哪里谈得上夜色,心里觉着骗梅姑姑可是大大的不对。可赏银那家伙就那么走了,若说实话梅姑姑非得生气不可。
韩枝梅起初听到赏银大晚上的不回家,还有些生气,可是恕安拙劣的谎言几乎让她笑出声。恕安虽然用心编织话语骗自己,但一看就是自家那赏银带出来的,心下有气便也消了。恕安一句话磕磕绊绊,但语气却没有什么慌乱,赏银那调皮孩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夜里泡汤这种鬼话,可就当不得真了。
韩枝梅见恕安闭着眼背完这一大串话竟似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她便走回屋里拿了件孩儿大小的蓑衣出来递给恕安。
“我知道啦,谢谢恕安啦。雨要大了,快些回家吧。”
“欸,好。”
恕安见姑姑没有怀疑自己,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他点头笑着,两颗可爱的虎牙也都露了出来,接过蓑衣披在身上,一阵小跑便出了院门。
院里,韩枝梅站在屋檐下,看着恕安的小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皱眉想着:“赏银这个捣蛋鬼又在搞什么名堂。”
咸湿的风吹拂在她脸庞,撩起了发梢。屋里的烛光扑闪着灭了,女子的身影转眼便也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