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人们才敢相信魇王已经坠落了。
然后一夜之间,中州失去了的控制,皇族既然陨落,这里变成了一块无主之地。
贵族、领主、将军们终于等来了他们的时代。
赵广胜看到了机会,凭借着自己的武艺带着数百兄弟参加了燕国军队。
为了尽快出人头地,他总是自告奋勇承担最艰巨的任务,完成最危险的使命。但武勇并没有带来财富和荣耀,在天翻地覆的洪流面前,就连燕国也只是一叶扁舟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何况武者?
不到两年,燕国就被韩国吞并了,燕国王室尽灭。
赵广胜识时务的加入了号称“劲韩”的韩国军队。但刚刚吞下燕国筋疲力尽的韩国却要面对更加强大的齐国。
燕国在的时候,赵广胜是先锋。
在韩国和齐国的战争中,他依然是先锋。
他和他的弟兄们装备着最差的盔甲,却要面对齐国的弩阵,那些劲弩可以轻松射穿厚重的木盾,而他们却只有破烂的皮甲。
“赵队长,你是燕国的降将,现在正是你证明自己忠诚的时候。”将军督战,赵广胜站在马下乞求避敌锋芒。
“将军,上次冲锋,您也是这么说的,一个月前去夜袭,您还是这么说的,广胜想问,死多少次?多少人?才能证明我们的忠诚!”
“你!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不要命了么?两军阵前,我现在命令你冲锋,你不遵命,就军法从事!”将军骑在马上,拔出长剑指着他。
这孱弱的将军是韩国贵族,靠着祖上荫护和裙带,做了将军。如果赵广胜愿意,现在就能夺剑斩他。
但他不敢。
那一次冲锋,赵广胜的兄弟死了一大半。但靠着他们的牺牲,那位将军总算夺下了一个县城。
夜里,赵广胜和他的兄弟们露宿在县城外,担负外围警戒任务,他听着城内的女人的惨叫声,家园的破碎和韩国士兵贪婪的笑。
赵广胜和兄弟们的牺牲可以夺取一个县城,但无法改变韩国的命运。在战争形势已经明朗的情况下,赵广胜终于杀了之前的将军,拿着他的人头,带着自己的弟兄,投奔了齐国。
齐国的将军热情接待了他。之后,他依然被委以重任。
“你是我的匕首和尖刀!”将军这么说。
但赵广胜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炮灰。
他在前锋营遇到了其他国家的士兵,他们大多是俘虏或者是亡国后投靠了齐国的士卒,他们的武器不同,装甲不同,甚至语言也不同,但同样的是他们的命运——炮灰。
几年时间,三大国的格局形成了。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歇息了,他的弟兄们至少可以或者回到家乡了。
但人的欲望是无尽的。统一天下才是秦、楚、齐王室的愿望,他们要做炎帝一样的君王,挥鞭四海,平定四海。
如今,赵广胜面对的是秦国。他们黑衣黑甲,甚至连兵刃都是漆黑的,他们不仅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据说还掌握了不少墨家的发明。这一战,就连齐国的将军也知道毫无胜算,他们的任务只是用血肉挡住这些虎狼之师,牵制他们,为主力部队赢得足够的撤退时间。
赵广胜身边的一个老兵喃喃自语道:“会武艺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别人的鹰犬工具而已。如果还有下辈子,就算是个残废,也不要握剑。”
赵广胜握剑的手第一次抖了抖,五岁拜师学艺以来,这是第一次临敌的时他的剑在抖。
“队长,我们活不成了吧?”说话的弟兄叫赵栓,和他同村,是他一路从燕国带出来的。他的哥哥在燕国灭亡的时候,就死了。他的弟弟在韩齐战争中中也死掉了。他们兄弟三人只剩他一个了,而他的家园早就变成了齐国的领土,昔日的家园一片废土,往日的麦田徒留枯塚。
赵广胜紧了紧握剑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赵大哥,这几年,咱们到底是图个什么啊?”
赵广胜无言以对,是啊,这几年,他们出来舍生忘死,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齐王万岁,冲啊!”
冲锋号响起,数万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拍打在一起,激起一层层血浪。
这一刻,虽然恰是正午,但在赵广胜眼中,天地晦暗了。
大战后,他一个人站在死人堆中,头顶的大群秃鹫正在盘旋,等待美餐一顿。
他的周围只有死尸和分不清形状的残肢断臂。似乎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这一战中灭绝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突然,一直手从血浆中伸了出来,露出一个人的脸。赵广胜认得这张脸,是赵拴的。他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赵栓如今只有半张脸了,半个眼珠子露在外面,随时都会掉出来。
赵广胜想用左手将赵栓从血地中拉起来,但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
“广胜哥,救救我。”
赵广胜跪在地上,想扶起对方,但又怕轻轻一碰,对方的身体就会彻底破碎。看着赵栓的身体,赵广胜陷入了无边的恐惧。
他不是没有见过尸体,比这更残破的肢体,这几年打仗他也见过不少,但赵栓却令他分外害怕。
“广胜哥,怎么了,你怕我么?”
“我......”赵广胜从来没显露出自己的恐惧,因为他知道,兄弟们都看着他呢。
“你果然怕了,你在怕什么呢?你是怕自己死,还是怕我死了你不好给村里人交代。”
赵广胜拉着赵栓的左手不住的颤抖。
“哼,是你带我们出来的,说是有酒喝有肉吃,顿顿能吃饱,将来当了将军,还有数不清的女人?酒呢,肉呢,女人呢?临走前,我娘跪着求你不要带我走,你是怎么说的?我还踢了我娘一脚,让她滚开,骂她没见识来着。是不是,是不是?!”
赵广胜抖得更厉害。
“结果呢?我哥哥死了,我弟弟死的时候,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凑不齐。这几年,和你一起出来的兄弟都死了,这都怪你!怪你!是你想当将军,是你想酒,想肉,想女人!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你那我们的命当了你的垫脚石!我们的命啊!我哥哥,我弟弟,还有我家里的老娘!你凭什么活着,你这个畜生,你应该和我一起死!”
赵广胜吓得坐倒在地上,他想跑,但左手却被栓苟死死拉住,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摆脱不了。赵栓的手越攥越紧,仿佛镶嵌到了他的骨肉中,然后从这骨肉中钻出数不尽的蛆虫,毒蛇,蜘蛛,一点一点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啮食他的血肉。赵广胜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被魇住了,魇魔用他内心最深的愧疚和恐惧控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