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片在平时看来熟悉到有一些亲切的林子,今天的出现却是那么的突兀。
“快进去吧,进去就安全了。”后面的人小声但是急切地催促着前面的人。
长长的队伍慢慢融入了林子的阴影,吞没于黄昏时分那一抹妖冶的黑色。
林子里还是能够看清楚大家的脸的。因为人们聚集在一起的关系,在这周遭都是树木的环境之中,出奇的拥挤。这似乎又是人们求之不得的,所以人群的外围又缩小了一些。
“好了,这里就是我们下了仙守符咒的树林,你们好好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村长的弟弟依然是千年不变的冷冷的语气,然后竟然朝着林子的深处,扬长而去。
老村长想要喊住他的弟弟,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看着弟弟近距离却要消失的身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叹了口气。
在老村长的指示下,人们渐渐分离。以家庭为单位,四下散落到林子不同的角落。大人们赶忙找地方把老人孩子安顿歇息一番。
月亮像是个害羞的孩子,因为见不得太多的陌生人,所以躲在山头的后面就是不露头。
一声孩子的啼哭打破了人们稍显安分的心情,好事的人都三三两两个聚集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有人这么问。
“那棵树,动了。”孩子指着身后不远的一棵树,啼不成声地说。
大人们有的说孩子瞎胡闹,有的说今晚还真有一些奇怪。然后他们就面面相觑起来。
“我说了,这是我们下了仙守符咒的树林,树自然就会动了。”冰冷冷的声音像是在人们的耳朵后面响起,吓得孩子都停止了哭泣。原来是村长的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人们的中间。
此时的乡亲们唯命是从,既然高人都这么说了,大家就不以为意,各自回到自己方才的地方去。
村长的弟弟倒是烦躁的神色,他看向月亮即将露脸的山头,脸上一丝焦急的神情划过。
林子稍微深一点的地方,公孙仍然负手站立在那儿。在他的身前,一块等腰高的巨大石块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平台。
借着已经昏暗的光线,会看到平台上还算现眼的物件—一个有着刻画着诡异花纹的圆盘。中间略微的凹陷处有一处浓黑色,若是月光照到这里,会发现那浓黑色,其实是一片鲜红。
“夜光华,月牙泉。地上妖,天上仙。”公孙闭着眼睛,嘴里默默地念叨着这诗不成章,句不成理的口诀。
三双惊呆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口鼻却是都被一只手捂住,也许是自己的,又兴许是别人的。不敢声张,悄悄地来,怀着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悄悄地离去。
“我害怕。”那双最大最忽闪的眼睛先说话了。“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桌子,盘子,那个人跟我们一样,也是来躲避魔教的吧。”那双最机灵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
“我觉得很奇怪,那个人的气息和我们村长的弟弟很像。”最后那双最深沉的眼睛说道。
“我们回大人们那里吧。”最大最忽闪的眼睛有些颤声地说。
“夜光华,月牙泉。地上妖,天上仙。”那双最机灵的眼睛小声重复了一遍。
脸蛋像婴孩一般圆鼓鼓的月亮,终于像是被人拽离似的从山头后面跳了出来,银色的光芒铺了一地。
月光慢慢照到了林子。人们本来怀着各自的心事,有些沉闷地坐着,此时盯着这像是初生的月亮,竟然都有些呆了。
那光一点一点刺穿了这个被妖冶气息和严阵以待的气氛填满了的树林,最后竟然到了林子的深处,这倒真让人惊奇不已。月光找到了那个平台,又蹒跚地爬了上去,像是盲人一般在平台上摸摸索索,最后终于融进了圆盘中心的浓黑色,那片浓黑瞬间变成了妖艳的红色,一丝血腥味飘荡而出。
面具下的那双紧闭的眼睛,也猛然地睁开了。
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指令蔓延地传达,那些树木。到如今了干脆不遮掩了,直接称之为树妖,都像是活了一般,都睁开了眼。即使没有走动,没有晃动,没有发出诸如语言之类的声音,它们如今真的是就是“活过来了”。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灵魂被唤醒,又像是失去了千年的嗅觉被重新找回,这些树妖们,对于漂浮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兴奋不已。现在它们需要的,就是等待一声令下,然后尽情地食用那灵魂深处的美味。
乡民们似乎肯定是无法感受到空气中那浓郁的妖气,他们中大部分只是望着那越爬越高的月亮,发怔。
可能是因为那月光的缘故,圆盘竟然变得像铜镜一般。又或许它原本就是一面中间有一处凹陷的铜镜,只是在当时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只是个圆盘。公孙双手捧起铜镜,他望向铜镜。铜镜里的他,竟然是一张完美的脸,没有那个把他残破的面皮遮住的面具。铜镜里的他,眼睛依然是深邃的,眉毛是伟岸的,鼻梁是高挺的,嘴角的弧度是优雅的。
看着这张曾经属于自己的脸,一阵无比亲切又倍感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害我失去你的人,我会让他生不如死!”他的嘴里狠狠地挤出这几个字,然后拿起了铜镜,把它摔在地上。
那一小滩血液离开了圆盘被甩飞在土地之上,像是觅食的野兽一样粗鲁地钻进泥土并且迅速向四周蔓延开去。
一瞬间整个林子里的土地有月光的地方都像是被血水给浸染了一样,空气中似乎也飘着血丝,血腥味令人作呕。血水渗入泥土,并且钻进了树妖们的身体内。
像是一直饥饿,久到已经忘记如何进食的人突然吃到了一口食物。贪欲的灵魂操纵着空虚的胃,即将倾尽浑身力气去把所有食物都吃进胃里,直到把胃填满,或者说永远也不会填满。
“去捕食吧,我的宠物们。”公孙一声大喝。
真正的异变在这个时候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