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日志:
9月27日战争快要爆发了,现在国际形势很紧张,每天的新闻里都在报道这个。不可调和的冲突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每个人都在担心。
在我埋头于研究的这段时间里,研究所里早已人心惶惶,大家讨论的话题不知不觉都转向战争。
按照埃文斯的话说,如果研究所是一块甜甜圈,那么交火的区域就是它屁股下面的盘子。
但我不关心这个,战争何时爆发,交火的中心在哪里,战火会不会蔓延到这里等等这些问题对我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我只是一个科学家,我所能做的仅有的工作就是想问题,对于暴力我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如果它真的发生在我头上,我只能任其摆布。
刚到研究室,我看到乔正在陪着我可爱的RAE-330下飞行棋,看到她,我所有的烦恼都抛去了脑后。
“我把家人都安排到了舅舅家,”乔一边下棋一边说道,“他家距离这里很远,会安全不少。”
但我没有爸爸妈妈或者儿子孙女,一个都没有。
“待会我会把女儿的行程安排好,这里就交给你了。”乔说。
“好。”我这样回答。
这时,330的骰子掷出一个6点,她看起来很高心。同330待在一起的时间总不会无聊,我喜欢这样的安排。
“你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吗?”乔问。
“没有。”我的政府分配的号称拥有三十平阳台和二十平露天泳池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忘掉了密码的银行卡里工资和奖金没怎么动过。就算大火烧了我的房子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很快乔便匆忙离开了,连挎包都忘在她的悬浮椅上。房间里只剩下我和330。在她的央求下,我开始同她下飞行棋。
同330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有事情可以做,可以教她写我从未练习过的狂草书法,画长得很丑的大象,或是陪她下在我看来非常弱智的飞行棋。她总是学得象模象样。她就是一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孩子,海绵般的大脑对所有的信息和知识不加挑拣的汲取。
得益于阿尔的信息处理中枢和固态存储卡,RAE-330的学习能力接近于无限。尽管她现在的智力只有接近5-6岁小孩的水平,但随着知识和信息的积累,也许有一天她的智能可以与人类相媲美,甚至超越。
330下棋的时候很认真,也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依靠肢体语言来表达。比如下完一盘棋后,她把骰子重新放回我的手心,那就表明她想再下一盘;如果她拉拉我的袖子怎么都不肯走下一步,那就表明她发现我在作弊,要我纠正;或者她指着我下的某一步棋,再指指自己,那是她对我临时添加的新规则表示疑惑,需要我为她讲解……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们在设计她的时候并没有把成套的语言体系和基本常识加入她的记忆库。所有的这些东西都需要她自己探索和学习,依靠她的视觉采集,声音处理和触感系统,从最基本的东西开始积累,当数量积累到达一定程度,量变产生质变的时候,大概就是智能产生的时候。
所谓的智能的奇迹。
第二天小强醒来,发现已经早上了。清晨的阳光从开着的集装箱门射进来。
李躺在金属舱旁边还在睡,地上铺了一地烟头,天知道昨晚他到底抽了多久。
裤子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尽力忘掉头下枕着的冲锋枪,也尽量不去看熟睡中的李。但是机器人不见了,整个集装箱中都看不到它的影子。
裤子从集装箱跳下,太阳已经升的老高,昨晚的风沙带来了大量的沙土,集装箱卡车的轮子整个的埋到沙子下,几间帐篷也埋了一半。
地上一串单行的小脚印延伸向前方的几间帐篷中。机器人自己从集装箱中走了出来,它是个活的。
裤子把冲锋枪上了膛,跟着脚印走到一间帐篷前,脚印爬进帐篷被沙土掩埋了一半的入口中。
里面黑乎乎的,裤子打开冲锋枪上的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随后沿着入口滑了下去。
帐篷里面是通向地下的进口,和一台老旧的升降机设备,帐篷只是用来遮挡风沙的。
裤子乘坐这台嘎吱作响的升降设备进入井下,一路上是加固防止沙土坍塌的钢架和木板,以及一层层被打穿的墙壁和天花板。
毫无疑问,这里是一处被掩埋的地下建筑遗址,机器人就是从这里被挖掘出来的。
下降了大概有三十米后,到达井底。
裤子用手电筒向四面照了照,发现是一处走廊,墙面上的粉刷涂料掉的差不多了。地面布满大小不一,繁乱的脚印,有钉鞋的,有平底的,还有大号防滑纹路的……
裤子就认准了这些脚印中最小的一串跟了过去。
走了有五十米左右,右边墙壁上出现一处新开的洞口,成年人勉强钻的进去,四周散落着敲开的混凝土碎块,脚印延伸进去。
这里的墙壁有四十公分厚,敲开这样一个洞口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时间。
裤子勉强钻了进去,刚钻进去用手电照了一圈,他便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他照到一个有两米高的玻璃圆柱体,里面充满了绿色的液体。在手电筒灯光的反射下,整个房间都被这斑驳陆离的绿色充满。连接这个玻璃柱体的是几根大腿粗细的金属管线,和一簇密密麻麻环绕在周围的细小管线,它们连接着玻璃柱体和环绕在房间四周的仪器。
这是一个培养仓,但里面空空如也,四周的仪器也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沉寂了许久。
这个房间中还有另一支手电筒存在,机器人拿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手电筒,另一只手扶着一个同它身体不成比例的铁镐,站在培养仓前,它长长的的头发上沾满混凝土碎屑。
感到裤子手中的灯光,机器人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回过头开始绕着培养仓走动。
裤子用冲锋枪对准机器人,跟在它身后,结果发现机器人只不过绕着走了一圈。
地面上只能看到属于机器人的小脚印,一圈连着一圈,一圈套着一圈,不知它在这里徘徊了多久。
机器人似乎在这里寻找什么东西,它最后仔仔细细的把边边角角找了一遍,随后像傻了似的停在原地不动了。
但裤子已经没有耐心了,他一把抓住机器人的头发,扯着它打算把它带出去。机器人任由裤子抓住头发,顺从的跟着走。
临走时裤子又回头看了眼洞口。这里的机器还能卖几个钱,但现在凭两个人怎么都带不走,没准下次就有机会了。
回到集装箱,裤子叫醒李,两个人最后把整个营地搜刮了一遍,便打算启程离开了。
机器人的脖子上被套上一根绳子,由李牵着。
尽管有些许的心理准备,但看到越野车后,李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恨恨的踢了越野车一脚。
由于沙丘移动作用,停在低洼处的越野车被掩埋到只剩下车顶,怎么都出不去了。
“我们得找人帮忙。”李这么说。
裤子则在远远一处沙丘顶挖掘起来,很快便挖到他那把TAC-338,幸而布置在沙丘顶,只挖了半米就挖到了。但沙子已经流进枪机,对狙击枪来说这可是致命的,不经过大清洗是用不了了。
接着裤子背起狙击步枪,李牵着机器人走在前面,拿着他那张绘制的莫名其妙的地图带着路。但距离这里最近的旅店也有四五十公里之遥,又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李走在前,一手那地图,一手牵着机器人,冲锋枪背在背上。跟在背后的裤子只需用左手轻轻的把枪栓拉到底,这么近的距离连准星都不需要,只要扣动扳机,李这个家伙就从此烟消云散。
但两只手一直不听使唤,连碰一下冲锋枪都不愿。
又渴又累,走到晚上时,总算看到一丝星星般的火光。
裤子戴上夜视仪看了看,那不是所谓的沙漠旅馆,只不过是在稍硬质的沙地上挖出的窑洞,是挣扎着生存在这片沙地上的人们住的地方。他们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生活在辐射区的每个人都没有头发。
他们也许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也许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像这样的人原来有许多,但现在消失殆尽,方圆百里不过零零星星的一两户。
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稍稍活动下四肢,把绳子交到裤子手上。
“这下有水喝了,”他说,“你在这里等着,五分钟后跟上。”随后便抄起冲锋枪摸了过去。
裤子撸起衣袖看了看夜光表,掐了下时间,便在沙地上坐下。走了一天的时间,他也快走不动了。
裤子手中牵着绳子,戒备的用余光看着机器人。
时间倒计至四分三十秒的时候,窑洞的火光灭了。
过了时间,裤子站起来,开始往窑洞的方向走。
窑洞门开着,门口躺着一具衣衫破烂的尸体。裤子跨过尸体走进去,听到了屋子里沉重的喘息声,仿佛谁的气管中卡进了异物。
裤子用手电照了照,发现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光着头皮的人躺在门口的小桌旁,胸前中了一枪但没有及时的死掉。
裤子冷漠的跨了过去。
李正在屋子里面四处翻找,他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了储水的坛子,里面是半坛浑浊的水。
李抱着喝了个痛快,把坛子递了过来,裤子也同样抱着喝了个差不多。半坛水就这么被喝完了。
裤子回过头,发现机器人不知何时蹲坐在那个将死之人身边,正在试图用自己的手把伤口堵上,但血液不断地从它的指缝间,从衣服上渗透出来。
垂死之人仿佛回光返照般的把手举了起来,似乎想摸一摸机器人的脸,但刚伸到机器人脸旁,手臂便突然垂了下去,生机眨眼间从他眼中流逝了。
机器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仍旧不肯把手松开。鲜血染红它的小手,浸润它淡蓝色的短裤。
“你说,这是在干嘛?”裤子问。
“我怎么知道,”李说,“我倒看出了其他的东西……”
他习惯性地抽出一支卷烟点上,深吸一口。
“这个机器人很值钱,已经太他妈值钱了……”
过了会儿,裤子随便找了个地方准备睡一觉。他看了看辐射读数:459msv。在这个鬼地方辐射积累的太快了。而被捆在门后的机器人安静地坐着,盯着自己那双沾满了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