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名老供奉说完,徐淼只是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对方仍带着笑意道:“你不用有顾虑,我泗溪容氏和嫄山卫氏的关系很复杂,有些恩怨不足为外人道,卫褚的生死也轮不到我泗溪容氏去追究,本真……老夫只想弄清楚,方便今后去应对而已。”
见对方说到这个份上,徐淼知道躲不过,把心一横,说道:“供奉大人,您猜的没错,那位卫褚老祖先出手偷袭的我们,他的确已经死在了宗庙禁地里。”
“死了?”老供奉凑了过来:“是你亲眼目睹的?”
徐淼有些诧异对方的谨慎,还是点点头:“我亲眼看见的,不会有错。”
老供奉的眼睛眯起来:“具体是怎么个死法,有没有留下全尸?”
徐淼简单描述了一下,又道:“等到明年宗庙禁地再开启的时候,估计他们会看到一具完整的干尸,如果他们还能打开入口的禁制的话……”
说到这里,徐淼有意顿了一下,眼神里也带上了些特别的意味打量着对面两个人,然后快速掠过一旁的包裹,那容氏郡主小姐脸色立刻一变,有些不屑地说道:“你身上的东西,我们可一个都没动……”
“那个天神符玉,老夫替你搜走了……”这时候老供奉抢过话头,转脸打量了郡主小姐一眼,回过头冲徐淼一下冷笑,道:“都落荒而逃了,那样要紧的东西你还敢带在身上,不怕以后被卫氏一族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么?”
徐淼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脸色立刻也变了,凝神听对方继续往下讲:原来这位老供奉提前准备了一具尸体,等把徐淼从河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就把卫氏的天神符玉换到了他的身上,让这尸体替徐淼去随波逐流。
“等到卫氏一族能找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就算没有葬身鱼腹,恐怕早就在水里泡得面目全非……”
徐淼长出了一口气,深感自己疏忽大意了:如今卫氏的老祖天神已降下金身,再佩戴天神符玉的话,恐怕很容易就被锁定位置,老供奉这样的做法,不仅帮他弥补了这个疏忽,甚至很有可能会鱼目混珠,免除以后被继续追杀的可能。
这样来看,对方救他的可信度又增加了几分,接下来的闲谈,容氏郡主小姐一直沉默着,只是有时候会有意无意打量着他,这老供奉言谈之中则旁敲侧击打探他和元泽仙的来历,徐淼立刻就搬出糊弄赤天师那一套说辞,算是对付过去。
这老供奉显然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深究,最后还叮嘱道:“卫氏老祖天神的金身已降临嫄山,虽然被那位女天神击溃了,但是再度降临,只是早晚的事。嫄山卫氏已经今非昔比了,别的老夫不敢妄言,至少整个东凌大洲你是呆不下去了,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离开东凌大洲……”徐淼立刻伤起脑筋来,昨天还在发愁怎么能逃离嫄山,今天一觉醒来就要离开东凌大洲,真是人生如戏,前路难卜。
不过仔细一想,这名老供奉的提醒显然是对的,就算河水里那具死尸能够瞒住卫氏一族的人,有自己这张脸在,以后也没法在东陵大洲行走了,离开是必然的。
想通了这一层以后,徐淼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茫然,毕竟对于这一域的情况,他只是从嫄山君的书阁藏书里了解了个大概,极度缺乏闯荡的经验和见识。
人老成精,这时候老供奉似乎一眼就看出来徐淼的焦虑,把话头开始往各地见闻上引,听起来就像是一名长辈在指点晚辈一样。徐淼自然听的很认真,但是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蛮族?”在对方的话里面,这一域其他几个大洲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都很难抵达,北方天宸大洲远隔重洋,通往西方婆奴大洲的路上有着常人难以翻越的高山,也许先前往南方蛮族的领地会好一些。
“但是这些蛮人他们……”徐淼欲言又止,在书籍的记载中,蛮人之所以称“蛮”,是因为他们野蛮、未开化,和魔物一样会吃人,甚至有的蛮人会把杀死人的头骨穿起来,当做配饰挂在身上。反正徐淼在看到类似记载的时候,脑子里就不由自主联想起《启示录》那些杀戮的镜头。
没想到这老供奉却不屑地笑道:“凡事总有例外,何况蛮人是很残忍野蛮,但是要论狡猾阴险,未必就比得上我们这些所谓开化之人。”
有时候书里的东西远远比不上经验之谈,“尽信书不如无书”,不是没有道理。在这老供奉的口中,原来蛮人也有部族派系的区分,也许在很多南方蛮人眼里,与他们这些所谓的“北方人”彼此间是死敌,但也有那么一小撮人能怀着包容、同情的心态愿意和平相处,甚至为了某些目的联合、结盟都有可能。
这就是利益驱动,徐淼心里想。
老供奉的话并不带什么指向性,但很很简明扼要,说除了离开东凌大洲或者闯入蛮人的地盘以外,还有一条出路可以走。
“是什么?”今天得到的信息量其实很大,徐淼已经有些昏沉麻木,但是听到这里还是来了精神。
老供奉不急不慢道:“很简单,加入长生宗、天目院这样的大宗门,哪怕成为一名外门弟子,也不必再惧怕嫄山卫氏的追究了。”
“加入大宗门,需要很高的天份和资质吧?”徐淼有些惴惴不安,像这样的大宗门都是雄踞一方,超然于物外的,对普通修者来说太过神秘缥缈。
老供奉点头,随即又摇头:“也不尽然,除了资质天分极高以外,还可以依靠权势、气运……”
说到这感叹了一声,又道:“那些天尊、天神境界的大能寿元都是过千载,秉性和脾气不可用常理去揣度,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说不定就能得到他们的青睐,由此变换际遇,一步青天。”
老供奉话说到这里,又似有所指,徐淼却只是一叹,神情又开始变得迷茫,没有过多的表示。
这一路上车辇都很颠簸,似乎泗溪容氏考虑到了徐淼的安全,有意避开了平原道路,等到分别的时候,车辇已经到了离嫄山百里之外的地方,暂时不必担心卫氏一族的搜捕了。
郡主小姐幽幽徐淼看了一眼,默默递过来一卷地图,上面很仔细地标注了山川河流和城池镇寨,连魔物出没较多的地方也被标了出来。
等徐淼恭恭敬敬地道谢,背影逐渐消失在起伏的山地之间,容氏郡主小姐还挑着车帘,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方向。
老供奉心里暗叹一声,劝道:“走吧,丫头,他的命运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容氏郡主小姐又幽幽地道:“既然如此,叔祖为何还要亲手救他呢?”
“老夫救他,不单单是为了你,他来历不明,身后还有一名神秘莫测的女天神。而且,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太多。如果他在迷雾沼泽里的遭遇是真的,那么很可能……”
说到这里,这名老供奉悄悄抬头看天,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只道:“老夫这样做,算是为咱们泗溪容氏结下一道善缘……”